在瑞典名校斯德哥尔摩大学交流时,主办方请莫言在现场就文学、写作与世界观等方面回答听众与主持人的提问。在回答提问时莫言说了一段引发网友争议的话:“我的小说里有政治,你们会在我的小说里发现非常丰富的政治。如果你是一个高明的读者,你会发现,文学远远比政治要美好。政治教人打架,文学教人恋爱……所以我建议大家多关心一点教人恋爱的文学,少关心一点教人打架的政治。”
可以体会出,莫言这段话有被逼表态的不得已。作为一个本质上植根乡土的作家,他主观上和事实上都是不可能回避“丰富的政治”的。他的一些作品虽取材于历史,但也时时关照现实,以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任何历史问题都有现代性”。至于像《天堂蒜薹之歌》,描写了农民当时的生存状态,更是被人称为“为民请命的杰作”;而他酝酿十多年、笔耕四载创作的《蛙》,以新中国近60年波澜起伏的农村生育史为背景,其华丽又锋利的思想刀锋是不可能丝毫不触及“政治”的。
莫言的“多关心一点教人恋爱的文学,少关心一点教人打架的政治”的所谓“建议”,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小说家被迫从书后走向台前时的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这里面,或许有一个童年辍学、早早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的山东高密人管谟业的圆滑与狡黠,但更可能有一个跳出眼前纷争,以局外人的身份、从更长远更开阔的时空视野审视当下世界的作家莫言的大度与智慧。
不管怎么说,政治不该成为小说家的“辫子”。莫言是个有天分的小说家,他有权利让自己作品的立意超越时代并“高于政治”。比如他在回答提问时强调的“人性”,就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强求一个小说家在其作品上贴上“政治”标签,这是另一种虚火,会制造出另一种“样板戏”。正像莫言好友、作家高洪波所说,“莫言获奖,证明了文学创作中最重要的是保持个性”。应该容忍莫言“少关心一点教人打架的政治”的文学个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文学是艺术的一个门类,而艺术作品的价值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富有原创性的“形式”上。莫言获奖,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彼得·恩隆德说,是因莫言的作品以“魔幻现实主义”“融合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这个评价首先突出的,就是其作品的艺术形式。就此而言,也不能简单地以“政治”标准去衡量一个小说家的优劣。
不过话说回来,当一个作家从旁观者的视角去探索人性奥秘时,他的作品很可能反而与政治的关系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