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拍《一九四二》

时间:2013-01-15 13:42   来源:解放日报

  大概是在1993年,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朔走到我的客房来,扔给我一本小说,是刘震云写的《温故1942》。我一口气看完了,非常受触动。小说写了1942年发生在河南的一场灾荒,大概有3000多万河南人向陕西逃荒,途中有300万人饿死了。但是我非常吃惊的是,在看这部小说之前我完全不了解有这么一场灾难。当刘震云要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去采访那些幸存的当事人,大家也都说记不清了。当时我就想:究竟我们是一个善于忘记的民族,还是说我们这个民族遭遇的苦难实在太多了?拍这个电影的意义其实挺大的,一是让我们大家了解一个曾经发生在河南的大悲剧,另外是通过这个电影,大家也想一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温故而知新,我觉得非常重要。这个电影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自己。你看我是长得挺寒碜的一个人,因为有镜子,所以我知道我长得寒碜。倘若没有这镜子,我可能会把自己想象得特英俊,特别器宇轩昂。但是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发现跟你想的不一样。我觉得尽管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会很不舒服,但是比我不知道要强一点。所以,《一九四二》也是照见了我们民族性里的一部分不堪。当然,我们的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肯定是优秀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责任感的人,但是因为被刘震云的这部小说击中了内心,于是我跟震云说,能不能把它拍成电影。刘震云说不着急,再等一等。我觉得他并不是不想把它拍成电影,他肯定是对我不信任,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拍过任何一部电影。

  时间到了2000年,元旦后的一个晚上,震云找到我,跟我说,他想把《一九四二》这孩子托付给我。我听后特别特别兴奋。于是,我们就找了很多专家、导演来讨论。大家有一个共识——这部小说是非常好的,但是它非常不适合改成电影,因为小说既没有故事也没有具体的人物,也没有情节。大家散去,我就跟震云蹲在我那工作室外头的树荫底下,我问他,怎么办?震云问我,你还想干不想干,我说想干。接着震云跟我说,他觉得把一个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的工作,很多人都在做,只有很少的人在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事,但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怎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们选择用一种最笨的方法:把每条路都走一遍。

  我们工作室六个人一起上路,沿着小说的线索,走了几个月。经过几个月的采访、摸索,剧本就浮现出来了。但是拍摄过程几起几落。光摄制组就成立了三次,大张旗鼓地选景、找演员,几经折腾。我开始意识到,可能在我的有生之年没有机会了,或者说在我有创作精力、有冲动、有体力的时候,可能没有机会把这部小说拍成电影了。这期间我拍了很多其他的电影,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想拍的东西一直没办法拍,所以我可以全心全意地走一个商业片的道路,然后把这条道走得很通。这是一条什么路呢?就是充分尊重观众。然后,让我自己也觉得好玩,也有意思,我觉得也不恶心。就是这样一些片子形成了一个很高的人气,对我来说,就是所谓的大家说的品牌。这个品牌是什么呢?就是观众对我的电影有个基本的信任,而刚好在这种影响力最大的时候,终于在2010年又贼心不死地把《温故1942》的剧本放到案头上。

  之所以在拍摄《一九四二》这条路上这么坎坷,有这么多阻力,这么不顺,其实是因为你没准备好。这是一个好东西,你想干可以,你要做一个很好的准备。可能到2010年的时候,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拍了,所以这电影就拍出来了。

  我觉得,《一九四二》是我们在所有的中国电影,向着商业大潮洪流冲过去的时候,突然独树一帜地杀了一个回马枪。有个词叫小清新,我觉得《一九四二》是大清新。我们就是想做别人不敢做的那些事。对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我名利早就双收了。名利双收了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我就享受所有这些名利带来的好处,还有一种就是我敢于把这些东西压上去,去做我非常想做的那件事。也许在《一九四二》这部电影上,我挥霍了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观众对我的信任,但是我更相信,因为《一九四二》,我又建立起来了更大的信任。

  我发现,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他们看完这部电影之后,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感受,就是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幸福。你会觉得,跟饿死了相比,咱们今天的一些挫折、一些所谓的不幸,其实都不在话下。张国立说他演完这个戏,有一个特别大的体会,就是饥饿和人的尊严。在1942年,什么是尊严?尊严就是肚皮。今天,我们国家开始变得富强一些了,我们才可以讨论有没有尊严这件事。

  我希望,通过看这部电影,你会知道,能够活在今天,你是很幸福的。

编辑:张洁

相关新闻

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