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又到了诗人海子自杀的祭日,又看到满屏满屏纪念海子的文章,“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好像有一个周期律,每到这个时候就拿出来晾晒一番。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怀旧似乎已经成为某种习惯性姿势,每一个人都可以借着怀旧的破筐倾倒自己的情绪。50后怀念七十年代的自由,60后怀念八十年代的开放,70后怀念九十年代的严谨……更多的人则在集体怀念民国年代的风华,说是有什么“民国范儿”。
回首过去的年代,附带着,流连彼时的花花草草、行止影像,思慕那些经过记忆萃取的时代精神,并在回望中生发些许向往、感慨、惆怅等等情愫,原本也属人之常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一部大历史,不正是经由这样的摩挲、咏叹而渐趋丰满、充盈乃至摇曳生姿的吗?一句隽永的诗句,一个定格的镜头,一丛杂乱但蓬勃的故事,往往就是一个人心中的旧日阳光、也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气质。不仅可以让人对过去的人与事充满温情与敬意,也会照亮自身。
只是,总是耽于怀旧,视往昔为今日的标尺,沉溺于历史的幻象之中,甚至成为一个个“活在过去”的人物,则未免“入戏”太深,太矫情而难以自拔。不必讳言,很多时候、很多人的怀旧,往往掺杂了太多当代人的想象,乃是一种臆想的、趣味的、个体期待的旧时阳光。个中的主观性、选择性一望便知,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主观价值判断。
很多人都在赞美海子的“以死殉诗”的超凡脱俗,认为“海子的自杀是对他用生命谱写诗歌最完美的演绎”。这样的怀念实在轻飘,我们当然喜欢海子用文字编织的世界,但并不能因为诗歌世界的纯净和美好而鄙薄脚下这个所谓“污浊”的现实,更不会因为现实的坚硬而忽略了人类本来就生活于当下的“诗意栖居”。
同样,每一个人都可能对过去时代有着某种美好的记忆。这固然是由于人在怀念过往时本身就带有某种修饰的可能,此外,也不排除过去的年代确有值得特别纪念的地方。然而,怀念未必就一定是历史的真实,也不意味着仅仅凭借怀念就可以在当下实现自我。
比如,民国时期,旧的羁縻既去,而新的规则尚未形成,整个社会其实处于一种失序的状态,这种状态当或可催生“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有着无限的发展可能性,然而,因为失序却也导致饥馑、时疫、动乱、流民,一般民众往往不免转徙于沟壑之间,即便社会上层,也每每面临着不虞之灾。岂能只看到民国红粉的独立张扬,而完全屏蔽了市井小民的“流亡图”?
历史从来是丰富、驳杂的,这不仅包括史实,更有情感、想象等诸多方面。与其一味沉溺于怀旧,还不如时时张开敏锐的触角,紧紧捕捉当下的信息,并积极投身于眼下波澜壮阔的时代潮流之中,在推动时代发展的同时,一点点实现自我的价值。若依然盘桓于过去,不是顾影自怜,就是消极怨艾,则只能在盲目的怀旧中让岁月成蹉跎。不要说抓不住现在,也会丧失未来的先机。(胡印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