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片:冯小刚。 中新社发 廖攀 摄
一边要为喜剧正名,一边又不甘心仅仅当一个喜剧导演。事实上,这种进退两难、想赢怕输的挣扎情绪,在近两年冯小刚的作品中流露无遗。口舌间的幽默调侃还在,但生活的无奈和辛酸却越来越被放大。冯小刚真的变深沉了?还是他原来就不浅薄?摘编自《杨澜访谈录2》新星出版社2007年7月
“拍喜剧非常难,比让一个人哭还要难”
杨澜(以下称杨):你遇到跟现实有关系的题材,打心眼里就会有种激动?
冯小刚(以下称冯):对对,像徐帆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哎,这东西就能是喜剧。她有一天问我,她说葛成生是谁啊,我说葛成生不认识啊,她说特有名,我在成都啊、出差去的很多地方,老听说葛成生PLEASE。
杨:葛成生PLEASE?
冯:结果有一次在杭州,她说你听,葛成生PLEASE,我一听,是,葛成生PLEASE,后来呢我就问那个———我当然知道他是说的英语———我就问旁边会英语的,他说……
杨:attentionplease。
冯:但是全中国的空中小姐她们发音,一说英语啊都是……
杨:各种各样的。
冯:不是,后来我在首都机场,确实在不同的机场我都听到她们说的是葛成生PLEASE。杨:葛成生PLEASE。
冯:是这样的。那一个不会英语的人他听的就是葛成生PLEASE,然后他觉得葛成生是一个特别有名的人,在全国的机场哪都叫他,这事你说放在电影里头多幽默。
杨:你觉得喜剧比悲剧难?
冯:我觉得喜剧是非常难的,比让一个人哭还要难。
杨:所以当别人都说你特俗的时候,我是说,有一个阶段说这个就是迎合市场啊,低级庸俗啊……
冯: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心里想的是,你要认为你洋,咱俩可以比一比,你真不见得洋得过我。他们认为他们很高雅,我很庸俗,你要有机会去他们家一看,从那装修上你就感觉到他一点品位都没有,你要到我们家一看,就会知道什么叫雅,什么叫调子,什么叫质感。
“我是商业导演,但不是商人”
杨:1997年,你拍摄了内地第一部贺岁片《甲方乙方》,后来陆续拍摄了《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等商业片,在七年内创造了两个亿的电影票房,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票房冠军导演。
冯:我一次都没砸过,怎么能一次都不砸,我后来觉得我自己确实是……
杨:挺牛的。
冯:挺牛的,就为了这挺牛的,就得扛着那个背着这个。拍《天下无贼》的时候我找过姜文,我说能不能你来演这个贼,因为我觉得姜文可以把一个人演得特别坏,在这基础上又把这人演得好了。
杨:他是一个天才。
冯:所以他就跟我说:小刚,你呀,就背着一个“非要”,就是这么一包袱,你能不能把这包袱从肩膀上扔下来,你就拍砸一回,怎么了?他说:你要有这样的决心我才跟你拍,,我现在有好多事。我说那等到什么时候?他说你看你心不诚,你要等我一段时间。
杨:姜文有他自己的规则。但是他说你可以砸一回,你心里怎么想呢?
冯:可以砸一回,我是觉得把这个电影拍好看了是一个有意思的事。
杨:你曾经说过一句话,你说有人当批评你是商业电影导演的时候,你说我是一个商业导演,但是我不是一个商人,有些艺术片的导演其实他们更像商人。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么说?
冯:《一声叹息》这个电影拍的时候没有一个投资人愿意往里投,我动员中军,中军说:它其实不卖钱,但是因为咱俩的关系,我可以帮你投,那你能不能就别拿钱了。我说行,我就动员徐帆、动员制片主任陆国强,我说咱们都不拿钱。我觉得吧,好多认为自己不是商人是艺术家的这种吧,真的你不给他钱,他是不干的,而且他钱要得不少。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是可以把这个利益给舍掉,因此我拍的电影很有商业性,但我确实不是一个商人。
渴望背井离乡的自由生活
杨:2001年,在拍摄电影《大腕》时,你遭遇了突发性的心脏疾病。在美国的那个晚上,因为也不能够去外面求救,是不是有一种夫妻两个相依为命的感觉?
冯:嗯。我随身老带着一个量血压那个东西,往这儿一弄,徐帆一量,实际上我当时的心跳可能是特别地快,血压也不正常,但她告诉我,心跳正常,血压也正常,她说我觉得你是心理作用。我也觉得我是自己吓唬自己,然后呢,一夜就过去了。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她也不会说英语,也不知道找谁去,在那个宾馆里头,所以她只能一个劲地那么说。
杨:她用心理的方法来安慰你。
冯:她就告诉我没事,结果果然就真的是没事,实际上我那个血压和心跳都特别不正常。
杨:但同时有没有一种时间的紧迫感?
冯:我跟赵宝刚聊天,我说看他的那个《别了,温哥华》,一帮年轻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那样生活,我感触颇深。我现在想,我特别希望能够有机会,比如把我扔在美国,两年或者三年,大概给我一笔饿不死的钱就行了,让我流浪。
杨:干吗呢,要这个干吗呢?冯:我喜欢过一种这样的生活。我跟赵宝刚说,我们没有出去闯荡过,就是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城市,然后靠干活养活自己。就是说我们能只身上路,谁也不管了,不要到死的时候,你都要一部一部地拍着电影,被这个东西吊着,被旁边所有的复杂关系吊着。最后你就会觉得,其实这么自由自在的过几年比拿那个奥斯卡奖更重要。
“媒体,我不玩儿了”
杨:这就是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想自己那时候做美工的时候,第一次人家让你做编剧,第一次让你做导演的时候,那个时候不是哭着喊着往上走吗?
冯:我如果今儿跟徐帆说,你能不能送我一个礼物,让我走,她说行啊,去吧,我第二天拿着包就玩去了,而促成我这个想法的,跟媒体有冲突就是重要的原因。据说上次泄露我家地址的那个媒体还表彰那个记者,在这件事上已经没有是非了。
杨: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说脏话?
冯:然后我就发现,我真的是在心里萌动,去你大爷的吧,我就不跟你们打交道了,我就不干这个了,是吧,不干这个了。
杨:为什么偏偏就是说这些那么小的事,你要用一种这么激烈的碰撞的这种方式来面对,你完全可以开一句玩笑,然后就等于骂人不露脏字就过去了,为什么?
冯: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妥协,我也不想跟他们再这么开心,就是假装开心的在那儿玩。所以我回家以后,我跟徐帆也说了,我说你要有精神准备,就是说我处在这样一种边缘,因为我越来越觉得他们特别地脏,我不想跟他们玩了,我说我愿意以不做导演为那个代价。
杨:那你的代价太大了。
冯:我觉得是这样的,我总是不断地涌出这个想法,像潮水一样的,越想越兴奋。
杨:我不愿意跟你们玩了。
冯:然后他挑衅我的时候,我可以按照我最解气的方式来对待他,然后我告诉你,我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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