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风筝》,飞往“艰涩难懂”处

时间:2013-09-22 14:46   来源:法制日报

  中学语文教材删除鲁迅作品有年,如《药》和《为了忘却的纪念》等名篇,都没影了,今次删《风筝》,并非第一次。删就删吧,可以弄点别的堂皇理由,但教材编撰方给出的说法,却十分不堪。他们道,“很多教师和学生反映”,鲁迅文章“艰涩难懂”,“我们出于无奈只好拿掉”。此论之荒谬,自不待言。

  你“拿掉”鲁迅一些作品,还没有狠到剔除他所有作品。如果说“拿掉”的《风筝》“艰涩难懂”,那么保留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阿长与山海经》等等,都是“通俗易懂”的吗?《风筝》写小儿游戏心理,充满童趣,明白如话,“我不幸偶尔看了一本外国的谈论儿童的书,才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难懂吗?而《社戏》里“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婉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这话,颇现隐晦曲折,好懂吗?

  你“拿掉”鲁迅一些作品,总不至于有胆量把文言文全部抹去——学生们不是“反映”了,语文课“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嘛。你还是留了文言文,而以“艰涩难懂”拿掉了《风筝》——即是说,《风筝》比文言文更难懂了?拿公认通俗的陶渊明《五柳先生传》来说,“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难道比《风筝》的“我可是毫不怪你啊”,更令孩子们易懂、明白?庄子之文,更其“艰涩难懂”,你干吗不删了去?如果古今所有文章学生都懂透了,他们也就不成其为学生,而一个个堪称国学大师了。

  一位语文老师顺着教材方思路说,《风筝》“需要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里去理解,对于七年级学生来说,确实不太好掌握”。请问,七年级学生也好,八年级学生也罢,哪篇文章不“需要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里去理解”?学生就是学习的,“不太好掌握”,学了不就“掌握”了吗?老师是干吗的?传道、授业、解惑的。文章“需要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里去理解”,老师就给学生讲“特定的历史环境”呀。孩子们有权拒绝蒙昧,有权知悉那样的“历史环境”;你实行鸵鸟政策,把课文删了,“历史环境”也会一删了之、不复存在吗?这种企图抹杀和隔断历史的奇谈怪论出于人民教师之口,难免让人对他们的神圣身份和职业道德打一个大大问号。

  人们对包括文学作品在内的一切艺术品,或许都有一个“懂”与“不懂”的问题。大画家毕加索说:“我非常渴望回到像小孩一样,像乡下人一样非常质朴地面对一件作品的状态。有时候看到不懂的东西,我会非常喜欢,这个不懂本身就是一种状态,一种非常质朴的、原始的状态。”语文老师没必要把一篇课文教条化,只要打开学生思路,让他们的心灵跟作者沟通,体会文中奥妙,以质朴的状态“面对”作品,与作者产生共鸣,就行了。“懂”是无尽头的,“懂”到什么程度,才算真“懂”呢?只要不喜欢谁,便以“不懂”为由排挤——按此逻辑,鲁迅所有作品,皆可剔之。

  我读鲁迅并热爱他,是觉得他讲明了我不明白的理,比如上述“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他还说出了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比如“中国最不值钱的是工人的体力,其次是咱们的所谓文章,只有伶俐最值钱”;当然更钦佩他毕生的战斗都与中国命运之挣扎相关联,以及他的骨头之硬。所以,今天还需要鲁迅,而鲁迅影响不灭,哪怕他被摩登之徒贬损,被掌握出版大权的“伶俐”高人赶出语文教材。

编辑: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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