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京人艺的国际声誉以及多年来形成的国际交流网络,拿到各种艺术节和剧院的邀请不难;剧院在国内的地位以及政府大力支持,也很容易在进行国际交流和出国巡演时获得资金上的支持。但在传统剧目之外,什么样的剧目更容易走出去,选择什么样的剧目进行国际交流,却是另一番学问。
近年来,我在国内外参加各艺术节以及在进行文化交流和节目引进过程中观察到,有许多能够“走出去”的作品中,大部分都有以下一些特征:
一、灵活的,易走动的。在欧洲,有旅行剧团的传统,莎士比亚时代,欧洲大地上,就曾经有许多浪子像他一样,过着颠沛流离的旅行生活,但也在这生活中创造了光彩的文化篇章。这传统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无论是儿童剧还是其他的剧场作品,在欧洲,每年都有大量的巡回剧团在游走。它们的作品演员少,舞台布景简单,对场地的限制性要求低,剧情与表演的设计都非常有亲和力,很容易和观众拉近距离。这种普遍的文化基因,已经形成了一种传统。在这种传统之下,大家自觉地简化舞美,而在表演和剧情上下工夫。
中国历史上,戏曲行业同样是有这种传统的。但进入了“戏剧”的历史阶段之后,这种传统似乎就慢慢消失了。
在大陆,新中国之后的院团制,以及剧院的国有制,使得很长时间内,大部分戏都在特定的剧场里发生,观众不太有机会在其他场所看到戏,政府也不鼓励这种观演行为随意地发生。长此以往,我们的戏变得越来越笨拙,对于戏剧空间的拓展性运用,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想象力。
北京人艺这几十年来的作品中,舞美庞大、人员众多的戏,占了大半,在国内巡演的难度都很大,更不用说国际交流方面了。因此,在传统剧目之外,北京人艺等国有剧院团是否应该注意选择一些灵活和易走动的作品,向世界的各艺术节进行推介,增加“走出去”的可能性。
二、形体剧的趋势。Physical Drama(形体剧)在近十年的中国市场,有着越来越多的作品被引进。从七八年前的《三个黑故事》《安魂曲》《契诃夫短篇》,到最近的《外套》《安德鲁与多莉尼》,越来越多无语言或语言相对较少的形体剧来到观众面前。一方面这些作品很受年轻观众的欢迎,在超越语言的障碍之后,观演的感受转换更加直接了;另一方面形体戏剧本身也是较年轻的一个领域,表演手法和主题,都更和当下生活贴近,容易引起年轻观众的共鸣。相形之下,北京人艺等国有剧院团仍然是斯坦尼体系的台词为王,很难跨越语言的障碍与外国观众进行交流。
其实,即使是在英国伦敦西区老维克(Old Vic)剧院这类以传统表演形态占据领导地位的老牌剧院里,表演方式和导演手法也在不断地推陈出新,与时俱近。
我最近看的该剧院新戏《玛菲女公爵》(The Duchess of the Mulfe) ,虽然是绝对的台词为王,但在演员的形体表演和许多剧情的起承转合方面,导演都大胆地运用了较新的手段,使得观众可以更快地融入剧情,也能吸引更年轻的观众关注这种传统的经典剧目。
三、培养年轻导演和演员。近年来,北京人艺的戏剧作品,导演人才仍然集中在林兆华、任鸣、李六乙等几位主要导演,年轻导演徐昂虽有佳作,但总体来看,剧院的创作团队,仍然偏“老龄化”。演员的补充与更新相比之下,进展得更快一些。从国际交流的趋势来看,喜欢更多年轻创作者的作品“走出去”,是非常重要的梯队式战略。我们不能等十年、二十年后,走出去的还是“郭老曹”的本子。
让年轻的创作者们记录当代中国,用戏剧作品向国际观众介绍当代中国,是当代戏剧人很重要的使命之一。
当然,有了这些客观条件和要素,并不意味着作品就自然地可以走出去了。艺术家们,还需要在自负与自卑之间,找到一种真正的“文化自信”的心态,和坦诚交流的意愿。只有这样,才能带着作品跨越种种有形无形的疆界,去与世界各地的观众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