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法国存在主义戏剧借助哲学之风进入中国,加缪、萨特成为知识分子、文艺青年必谈的两个人。而萨特那句“他人即地狱”,也正契合了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中国人对命运的一声感叹而广为流传。此后不断有法国戏剧的介绍进入中国,但戏剧文学的交流大多都局限于内容的简介。我记得我初中时曾得到一本《文学概论》,看到了对尤涅斯库作品《犀牛》的介绍,但找了各种书店都没见过文本。当时年纪尚小的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何在大学教材里必读书目的作品在书店里找不到。
到了2005年左右,我又中了魔似的到处找法国剧作家阿尔弗雷德·雅里的《乌布王》,仍旧没有任何中文版本的迹象。后来我在亚马逊上查到它的英文版本,就请一位朋友从美国帮我订购了这本书。这本10美元左右的书辗转美国、台湾地区,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变为200多块的高价书,并且也是迄今为止我购买的最贵的一本戏剧书。
所以当我看到李玉民翻译的这套《法国戏剧经典》的时候,特别感慨。那些一直以来只以书名号存在于我们脑海中的剧本,终于可以拿在手上,直接对话了。《法国戏剧经典》收罗了法国17世纪到20世纪的几位主要剧作家的作品,基本上已经把法国戏剧文学典范之作一网打尽了。里面涉及的剧作家包括莫里哀、马沃里、巴尔扎克、雅里、儒勒、缪塞、库特林、梅特林克、加缪、布洛等十二个剧作家。即使不能概括法国戏剧的全部,也已经算珍宝荟萃了。
据说在法国,如果一个作家没写过剧本,人生基本是不完整的。但在中国戏剧文学这部分,比诗歌还要边缘。如果我们在中国地图上画个圈,那它基本上是靠近尼泊尔附近的高原雪山,走三天看不见一个人。文学杂志基本上是见不到它的影子,除了三流的小说,你能读到的一首小诗也像一个小小的沙漠喷泉。
究其原因,我认为有三。一是戏剧文学是为演出而作的,没有演出没有观众,不存在戏剧文学,而我们的戏剧市场缺乏严肃的文本意识,大多都是小品拼盘;二是戏剧文学创作难度太大,不是每个作家都能驾驭这种文体,又要有故事又要讲结构,在一个几万字的本子里展示一个世界,不是会写一个长篇的人那么容易做到的;三是戏剧关注当下,需要敏锐触角和勇气,而当今的有些作家骨头较软,写到最后又不过是一部讨巧的伪现实主义。我并非挑衅中国作家们,但这就是我们的现状。这样的状况不改变,期待中国出现加缪,出现萨特,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传统文学中,戏曲作家的地位也非常低,文人们哪敢把自己和“戏子”混在一起呢?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仍旧拥有汤显祖、孔尚任这些剧作家,他们在诗词不兴的年代,用《牡丹亭》《桃花扇》代表了自己的时代。最美的文字在戏台上依旧传唱不息。
只是这样的传承,总显得断断续续。让人们直面人生,撕开虚荣,戏剧只有在舞台上才是最有力量的。戏剧文学也应该脱离对文学的依附性,开拓自己的天地。何时中国的剧作家能够将影响世界的作品结集成册,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戏剧理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