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联合报》5日发表社论说,“教育部长”与学生的课纲座谈,以学生失望痛哭收场;议题随即转由“立法院”接手,别有盘算的政客企图插上一脚,让棘手的问题更显复杂。反课纲学生的悲愤让人动容,但历史及教育问题要听从少许抗争学生的指挥,恐怕也是令人难以苟同的事。更大的问题是,每天沸沸扬扬如同沸腾的台湾,为何无法将争议讨论的热量化为进步的动能,却始终在原地踏步甚至向后倒退?
社论摘录如下:
不可否认,课纲争议的出现,是台湾社会认同的板块压力变化已到达某个能量释放点,必然带来震动。但是,如果我们还自认为是一个民主社会的话,教科书的课纲争议,应该是由历史学界、教师团体、乃至政治或社运团体提出讨论,或透过法律程序提起诉讼,怎么会让高中生直接去冲撞“教育部”?这除显示台当局的行政、陈情或代议体制功能太不健全,也反映台湾民主政治只是虚有其表,有些机构不知自己的角色界线何在,许多公民未学会以正当手段表达诉求,却只想借特殊身份强迫别人接受其意见,媒体则热中于煽风点火,这在在皆是民粹。
台湾社会的焦虑与躁动,其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早年内忧外患交加时代,即已如此。比较令人不安的是,近几年社会上每天扰扰攘攘风波不断,媒体上名嘴网军七嘴八舌日夜批判,社会舆论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锅炉;但是,这么多的火力四面八方而来,却无法累积为推动台湾进步的能量,台湾反而节节倒退。这种现象,能不让人忧心?
每天沸腾的舆论,却无法推动社会前进,追根究底,有几项主要因素。
第一,是议题的破碎化:类型繁多的媒体虽然反映了社会的多元意见,但许多时候炒作的只是假议题,利用片面、不准确的事实或旁生的枝节,制造社会的谈资。表面上看,许多议题煞有介事,但经过厘清或验证,却是无事生非,但已平白浪费了公众的时间和精力,例如三亿男事件、松烟文创皆属此类。而真正事关社会宏旨的议题,诸如经济转型、能源议题、“修宪”、财政危机等,朝野反而根本无法坐下来谈。
第二,论述的浅薄化:由于网络和自媒体的发达,人们每天接触到的公共讨论数量极多,但意见也变得极扁平而浅薄;如此一来,形成人人有“言论自由”、却事事缺乏“深刻思考”的遗憾。如果只是谈论八卦,“百家争鸣”倒也无妨;但若要谈论深刻的大政问题,便陷入“鸡同鸭讲”的窘境。例如,谈台湾的未来产业竞争力,只懂ABC的人如何论道XYZ层次的事?就如没读过几年历史的学生,用荒诞的理由来反对课纲。
第三,体制的失能化:两次政党轮替带给台湾民主的影响,除表面上政权和平交接,实质是导致政治愈发向“总统”权位的争夺集中,也使得普通文官行政中立的保持愈发困难,乃至“宪政”机构的制衡设计日渐被忘却。陈水扁时代的硬拗恶搞,让蓝绿对峙在政府及社会滋长生根;而马英九时代的怯战懦弱,则让公部门的权威和正当性逐渐失去尊重。去年,太阳花学生轻易占领“国会”并进攻“行政院”,写下民主社会的可耻纪录;今年,区区一两百名学生就能发动反课纲,突袭“教育部”,这都是公部门权威日渐剥落的写照。再看,赖清德仅以李全教涉贿拒绝出席议会至今,因而遭到弹劾,亦是如此;作为民进党的明日之星,赖清德将“个人”与“机构”混为一谈,因李全教一人而否定整个议会,显示他对民主体制的设计缺乏认识,因而缺乏应有的民主精神。
根据物理原理,物质燃烧产生的热量若妥善应用,可以推动许多大型机器,用来完成人类想要的目的。然而,台湾每天几近沸腾的民意舆情,为何不能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反而阻滞了台湾的正常运作呢?症结就在,我们的社会不仅缺乏一致的认同和目标,有些人甚至视其他成员为仇敌,不断攻击牵制;只要对方跨出一步,另一方必定设法把他挡下来、推回去。亦即,台湾社会散发出的许多热力与能量,最后都被用于内部的自我抵销和摧毁;如此激烈的内耗,又如何能推得动这部社会机器?我们很难说课纲到底有多重要,但大家都知道,台湾已原地踏步了很久,那是比课纲迫切许多的事。
[责任编辑:赵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