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难,喧嚣的都市需要更多效率与温情
一些来自平谷的出租车司机为适应双班制出车,住在将台路附近的一个小院,一个低矮的房间七八个人轮流住。本报记者 白雪摄
5月的一个中午,李静和刚做完放疗的男友出了医院,站在北京的街头打车。40分钟里,一辆辆空车驶过,无人停下。最后李静找了一辆黑车把病人送走,跑到没人的地方哭。
这个26岁女孩的男友刚满30岁,脑部出现恶性肿瘤,“就像被命运选中,听见理想倒塌的声音”。而在生死大问题面前,在她推着轮椅上的病人心急如焚的时候,城市的顽疾还在不断消耗着她的力气和热情。
“有人说,着急打不到车的时候,很容易恨上一个城市。”这个曾经对北京生活充满梦想的女孩再没有力气可供消耗,只能把酸楚写在网上。
北京市有6.6万辆出租车,但“打车难”这个顽疾依然出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几乎每天都在发作,遇到节假日,雨雪天,上下班高峰期和老百姓最急需出租车的时候,“病”况更重。
这是一连串的困惑。为什么打车难?难道是司机不想挣钱?如果司机辛苦工作却只能勉强生存,那么钱都去了哪里?如果这个城市存在比正规出租车数量更多的黑车,那为什么不能发展为更多正规的出租车?
出租车之惑,问的是城市的智慧、城市的历史、城市的真相和城市的勇气。
81%的北京人遇到过打不到车的情况
“打车难”这个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李静的微博上,人们用亲身经历告诉她:
“从朋友家出来,因车限行全家人只好站在京宝汇门口等车;过来十多辆出租车均以不去望京、要交班、路不熟、后备箱有东西等各种理由拒载。苦等40多分钟,仍未拦上出租,一家人只好分成三拨儿打车,可司机一到发现咱带着婴儿和童车,又都婉言拒绝。”
“我当时大着肚子打车没人停,孩子发烧等在路边,连黑车都没有,耗了1小时,最后咬牙在深冬12月考驾照,每天4点多早起,总算把驾照考下来了,想想大雪天学车现在都齿冷。”
“那天在医院门口,妈替我拎着装满了药的沉重编织袋,两人饥肠辘辘地站在路边等车。由于腿不方便上车慢了一步,司机还很不高兴地说:快点把门关上!”
在北京一家媒体工作的80后女孩小白说,“我有次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开车,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都快晕过去了也没车停下来。那时我多希望有爱心司机来‘作秀’”啊!”
2011年一项对北京打车情况的调查显示,81%的人遇到过打不到车的情况,65%的人因此而误事儿,近八成的人认为,这个城市顽疾或多或少地影响了自己的生活。
车站、学校、繁华路口,下雪、下雨、节假日,在这样很难打车的时候,呼吁尽量乘坐公共交通出行是个不切实际的选择。尤其对李静这样的情况,出租车就是一种刚性需求。
这次“顽疾”发作,有了个“镇痛”的办法。一些素不相识的人看见李静的经历,纷纷把电话号码给她。“或者,你发个微博,旁边有谁在,过去带一程。”
是司机冷漠还是另有原因
司机为啥不拉李静,难道他们是无情冷漠的人吗?而在熟悉北京市路况的司机看来,李静打不到车有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这个医院路口不让停车,否则就很可能被罚款200元。
很多北京出租车司机一天的纯收入不到200元。
李师傅供职于北京市最大的一家出租车公司,据说,“路上跑的出租车,五辆里就有一辆是这家公司的。”
李师傅开的是单班车。出租车分单班和双班两种。前者一人一车,后者两人一车,轮流倒班。对于公司来说,双班用车利用率更高,收的“份子钱”也更高,由两人均摊。李师傅则需一人承担“份子钱”。
李师傅每月交给公司约5800元,这里面包括份子钱、三险中个人承担的部分、个税约70元、车辆保养费约270元。此后公司返1850元到他的工资卡上,里面包含每个司机可以获得的1300多元油料补贴和公司支付的400多元工资。
算下来,李师傅每个月要跑出一万多元的毛收入才够保本。为此,他每天早上7点出门,中午回家吃饭,下午4点出门,晚上8点收车。
李师傅说,他所在的公司规定司机一年内违章不能超过3次,只要有记录,或者出现闯红灯、走应急公交线等严重违章,即直接解除劳动合同。车上的座套、脚垫一开始由公司配发,出现破损,由司机自己掏钱买。出租车司机没有防暑降温费,没有补贴和奖金。此外李师傅负担每年维修车辆的一两千元,公司购买了相关保险。一旦出现事故,除了强制险赔付的部分,个人承担20%,公司承担80%。逢年过节,司机们能分到几个水果,但拿不到额外的奖金。
北京市出租车从业的“行规”是,司机在与公司签约之前,交给公司约两万元风险抵押金:合同到期之前终止合同,将扣除部分违约金。若违章或肇事,公司强制解除劳动合同时也会扣掉两万元,遇到司机难以承担的事故赔偿,也将用这两万元填补。
“您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李师傅说。
这家公司一名来自北京平谷的司机说,当地没有什么工业,土地也不多了,很多人去市区开出租车。一个300多户人家的村里,有五六十家是开出租车的。“遇上天气不好,你去平谷看看,村里趴着全是北京那花色儿的(出租)车。”
在一家小公司干了十年的肖师傅也是平谷人。为更方便干活,他在北京东边的将台路租房子住。10平方米不到的小屋被两张上下铺床和一个普通床塞满,一个一米八的司机站起来打电话,屋里顿时暗了。
每一张床下中间,都垫着六七块砖头,这是干什么的?
“现在的床板薄,司机们闲下来聊聊天,两、三个人往上一坐,断了。”肖师傅呵呵笑。
这5张床够七八个人住。双班车的司机共用一张床,一个人出车,另一个就睡,床不空着。
有一年冰雪天,路面滑得像镜子一样,也没什么生意,但肖师傅还必须出门——城市留给他们的这张床板,时间到了。
将台路是很多平谷司机在城里干活的落脚点。这条街趴满了出租车,两边的小店提供换座套、便宜修车、修计价器等服务。北京最广为人知的一家出租车司机饭馆,在饭馆点评网上,被非司机食客评为“噩梦一般的遭遇。难吃。”但这里几乎常年24小时满员,全是穿着制服的司机。
在除去交给公司的份子钱、油钱之后,肖师傅每天出车,在车里窝10个小时以上,每月尽量出车26天,如此保证每月收入4500元。但由于久坐,胃下垂、糖尿病、颈椎腰椎劳损成了这个行业的多发病。
在这家饭馆的墙上还补充了其他信息:“出售仙膏(膏药),治疗肩周炎,风湿关节炎,腰椎间盘突出,身体虚弱、失眠、肾虚……两帖让您不难受。”
有人抱怨,经常在下班高峰期看见一群出租司机聚在树荫下打牌下棋。
但在司机看来,这个工作辛苦、风险高,更重要的是,司机负担油费,油价上涨。早晚高峰期、雨雪天时,北京必堵,堵车一小时乘客支付约20元,但费的油还不只这个价。司机往往超时工作,想要休息,高峰期就成了最佳休息时段。
这是城市“顽疾”屡屡发作的直接原因。(本报记者 白雪 实习生 张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