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一档电视相亲节目里,一个腼腆的小伙扭捏了半晌,吐露了对未来媳妇的要求:把农村老家独居的妈妈接来住在一起。呼拉拉地,对面女孩们心仪的灯一下子灭掉了一大片。
类似的烦恼,不只困扰着这个80后的年轻人。根据《2009年度中国老龄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全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1.6714亿,占总人口的12.5%。到本世纪中叶,中国人口的1/3将是老年人。
人口结构和素质的改变,将极大影响中国的未来。未富先老,决定了一个国家既要保持经济持续快速发展,同时更要分配好财富蛋糕,提供高质量的社会化养老服务,满足百姓现实的养老需求。
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看起来浪漫,却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和困扰——从中国传统的儿孙供养型家庭养老,到以社会力量介入为主的养老方式,这中间,还有漫漫的长路要探索。
中国,正在跑步进入老龄化社会。
“西方国家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才出现的老龄化问题,在我国已提前出现。”省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先益表示,这对养老保障、医疗保险、老年人权益保障等都提出了严峻挑战。
根据《北京市2008年老年人口信息和老龄事业发展状况报告》,按15至59岁劳动年龄人口抚养60岁及以上人口计算,北京市老年抚养系数为24.3。这意味着,每100个劳动力需要赡养24名老人。这个数字在上海更高,据统计,当地的老年抚养系数已经超过了30。
“养儿防老”靠不住了
如今,我国第一代独生子女的父母已经开始步入老年。与自己多儿多女的父母不同,唯一的子女将承担赡养他们的重任。未来,越来越多的家庭将出现4个老年人、1对夫妇和1个孩子的“四二一”结构。
“养儿防老”这一乡土中国的伦理基石,已在时代变迁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农村老年人口占全国的75%,是中国老年人的主体。“与城市相比,农村的养老压力更大。”王先益说,因为相对缺乏高质量的医疗、护理等服务资源和精神生活的贫乏,农村老年人的晚年生活质量更不容乐观。
谁来赡养父母亲
对于养老,住在城里的老杜和住在乡下的老董有同样的烦恼。
63岁的老杜在杭州开了家沙发厂,他的独生子大学毕业后去了德国,在那里定居、结婚、生子。老杜和老伴两个人住在西湖边空荡荡的大别墅里,总是觉得孤单。
72岁的老董是开化大山里的农民,两个儿子和媳妇都到外地打工去了。老伴在一年前去世了,家里陪伴他的只有一条大黄狗。村子里各家的情形都差不多,只有过年的时候,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才会热闹起来。
经济发展、人口迁徙,使空巢老人的数量越来越多。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调查显示,全国城市地区有近一半的老人没有子女相伴,而农村“空巢”老人的比重也占到四成左右。如果考虑农村大量劳动力外出打工因素,农村“空巢”化更加严重。
“这不是一个部门可以解决的事,它涉及医疗、民政,更涉及一整套的制度设计。”省老年学学会的专家告诉记者,专业养老机构只能支撑养老事业的一部分,养老总的趋势还是要回归家庭和社区,尽量使老年人在适应的环境中生活。
浙江省老龄科研中心曾经做过一项“浙江省城镇老年人养老意愿”的调查,在对1500户老年家庭的访问中,问及“遇到困难时,最先想到的是哪些人?”老人们的选择次序依次为:配偶、子女、亲戚朋友、社区、钟点工等。
老杜曾经下过决心,坚决不请保姆,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上个月和朋友外出爬山,他不小心扭伤了脚。因为开不了车,老杜连想到超市买点米和油都困难,最后只好找小区的物业经理求助。
老两口开始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点担心。远在德国的儿子,也着急地从网上为父母亲越洋订购了一个钟点工。
怎样在制度上支撑家庭养老,这是全世界都在琢磨的课题。
近年来,北京、天津、上海等一些大型城市已经开始居家养老试点。然而到今天,与居家养老紧密相关的社区服务依然发展缓慢。调查显示,能够提供上门养老服务所覆盖的老年人比例,城市为55.1%,农村仅为8.2%。
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有关负责人曾表示,除了养老机构的总量不足,长期护理缺乏是当前中国养老难的最大难题,全国有资质的养老护理员只有2万多人。
社会化养老前程漫漫
从今年1月1日起,凡符合条件、年满60周岁的浙江省户籍城乡居民可以按规定享受政府提供的基础养老金。未满60周岁的可按规定参加这项社会保险,在年满60周岁后按月领取。截至8月底,全省可享受基础养老金的人数为567万,其中农村居民479万,城镇居民88万。
作为缩小城乡差距、改变城乡二元结构的重要基础性工程,浙江希望借助全面启动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逐步实现人人享有基本养老保障。
“面对严峻的养老形势,中国面临的最大挑战是社会养老保障和养老服务。”民政部相关负责人表示,中国政府已将缓解和消除老年贫困纳入国家反贫困战略和老龄事业发展规划,探索建立覆盖城乡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
在这一点上,浙江省无疑走在前列。此外,以“购买服务”为主要形式的居家养老模式,浙江也率先进行了尝试。
作为我国较早试水居家养老的地区之一,从2008年起,嘉兴南湖区就委托当地具备资质的专业家政服务公司派员,定点定户上门为残疾、孤寡、空巢及特殊高龄的老人提供专业服务,眼下,有100多位老人享受到了这份政府买单的服务。
还有什么样的做法,对浙江有借鉴价值?王先益举了有意思的例子——“喘息服务”。
这是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实行的养老服务政策。对于那些有长期重病或生活不能自理老人的家庭,考虑到其家属照料十分辛苦,政府每年为他们创造“喘息”机会。具体做法是,老人的家属可以提出申请,在一段时间内,由政府出钱派专业护理人员到老人家里提供服务。
长年累月照顾老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一些国家的调查数据显示,有超出六成的长期照顾者有忧郁倾向。“喘息服务”主要是给这一人群抒解压力的机会,还可以由专业人士指导提供照顾服务的建议。
但是,王先益也表示,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的老年人并不习惯到照顾服务机构接受服务,更别说是要让亲属以外的照顾员到家里提供服务。这项做法真正要在中国试行,还需要一定的接受过程。
最稀罕精神慰藉
“孩子!如今,我的脚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动了,所以,请你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陪着我,慢慢的,就像当年,我陪着你一步一步地走。”
这是一首曾经在网络上流传的诗,据说是写在一家养老院墙上的。
“家庭,依然是老年人生活的主要依靠对象。”王先益说,这当中既有物质生活的依靠,也有精神的依靠。在社会服务为老人提供了良好的物质条件以外,心理赡养仍然是子女们无法避免的问题。
本周,5年一次的《浙江省城乡老年人口状况抽样调查》结果刚刚出炉。调查数据显示,随着空巢率的增加,老年人的孤独感有所增强。
参加调查的专家告诉记者,伴随着经济收入的日渐丰富和社会养老保障体系的不断完善,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在经济上不再依靠儿女供养,相比之下情感需求日益凸显。
“当代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强烈,解决好老有所养、老有所乐,是一个深层次话题。”调查组的专家认为,目前我国部分地区实行的居家养老,所提供的服务多数还限于生活照料层面,很少能给予老人精神慰藉。
而在一个长寿社会,除了解决好老年人的养老、医疗、生活照料和文化生活等基本需要外,还要满足他们参与社会的需要。促使老人们通过积极有益的活动交往,实现精神的愉悦和满足,重建自身的价值追求和社会角色认同。
调查组的专家去过一个国外的养老院。这是一个志愿者们搭建的实验区,它不仅仅是养老的地方,而是围绕着对老人们的照顾,创建的一个完整的微型社会。在这个养老院里,不同年龄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距离养老院约百米外,就有一个小小的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经常带着孩子们来养老院串门,每个孩子还认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老人院里还有一个生态农场,农场里有菜地、花圃、果园,还养着奶牛和一群鸡。与大多数养老院不同,这里的老人不是等待别人的照顾、无所事事地一天天老下去,他们大多参与不同程度的体力劳动,有各自的“工作岗位”。比如收拾餐桌,打扫庭院,有的还到地里劳动,“甚至有位老人专门负责打苍蝇”。
这个理想社区的宗旨,就是把老年生活的尊严和价值放到最大,“赋予被延长的岁月以新生命”。(蒋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