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国作曲界不乏天赋禀异的奇才,然而中央音乐学院78届作曲系的诸位毕业生却仍是中国音乐史上成绩最斐然的群体,他们的成就,后辈们在短时间内还难以超越。3月5日晚在国家大剧院第二轮首演的歌剧《骆驼祥子》的作曲,便是其中大名鼎鼎的郭文景。
中国歌剧曾经走出民族歌剧这条路,而后也尝试将意大利歌剧浪漫抒情的咏叹调、20世纪无调性音乐与中国的戏曲韵白相结合,创造一种新的“中国歌剧的语言”。从《狂人日记》《夜宴》《凤仪亭》《诗人李白》到今天我们听到的《骆驼祥子》,郭文景在歌剧创作这条路上整整走了20年,始终没有停下思考、探索、寻找的脚步。在《骆驼祥子》中,音乐的呈现方式是纯西方歌剧式的,从重唱中复调手法的运用、合唱中丰富饱满的和声、自始至终宏大的交响乐队配器等均可体现出来。这部歌剧的音乐以无调性为基调,作曲家调动了一切西方歌剧需具备的手段和要素,以往民族歌剧最在意的“中国味道”倒成了背景。郭文景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追求歌剧的交响性、戏剧性与抒情性,把歌剧味道放在了第一位。
然而在我看来,《骆驼祥子》里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郭文景对“中国元素”的“背景式”运用。郭文景的音乐有着一种动人的多面性,他们这一代作曲家既接受了良好的西方音乐教育,又对中国民族民间音乐有着足够的重视和深入地研究,因而呈现出优秀的中国音乐素养。在《骆驼祥子》中,没有“急于宣告我来自中国”式的表达,那些说唱、曲艺、叫卖,甚至民间乐器等“中国声音”都出现得自然、静谧而和缓,与西方歌剧的诸元素浑然天成,相得益彰。就如那令人听一遍便过耳不忘的“小福子的咏叹调”,是以民歌《小白菜》旋律幻化而成;圣咏般宁静、庄严、肃穆的合唱《北京城》的旋律则引用了京韵大鼓《丑末寅初》的曲调,它们经过作曲家的精心修饰,在西洋和声与交响乐配器之下,成为歌剧中的精彩唱段。而作为贯穿全剧始终的单弦曲调,跟随祥子的命运变化而变化,不仔细辨别很难察觉其中的关联。作曲家对民间乐器的使用也是节制而恰到好处的,常常出现在红白喜事中的唢呐,此时在虎妞和祥子结婚以及虎妞难产而死的段落中,声声渲染出极度悲凉的气氛。
这部歌剧最大的突破是宣叙调的创作,摆脱了过去生搬西方歌剧的写法,中文的四声处理得细致、精准,与旋律完美贴合,听来完全没有语言的违和感。
演员、乐队及合唱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无调性音乐对于接受意大利、德国古典歌剧教育为主的专业声乐演唱家们亦并非易事,何况还要在戏剧表演的情境之下。而此次众位演员携国家大剧院交响乐团和大剧院合唱团,不仅音准出色,对如此复杂多元的音乐把握得也相当精准。
《骆驼祥子》很好地融合了现代与传统、西方与中国,无调性与有调性在其间自如转换。中国音乐元素在西方大歌剧的整体构架中生成、演化,作曲手法娴熟、洗练。作曲家写得恣意,听众们也听得过瘾。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大歌剧,在西方歌剧与中国音乐结合的探索之路上迈出了一大步。(雷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