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林兆华戏剧邀请展过半,《茱莉小姐》和《耶德曼》相继亮相。两出戏各有特质和优劣,今次只从文本改编角度漫谈。
邵宾纳剧院的《茱莉小姐》,二度创作脱胎于一个关乎技术的革命性观念,电影与戏剧的“合作”在剧场里取得了直接而凛冽的关系,一边演,一边拍,一边放映。利用了舞台的即时性,将一部影像作品的制作和传送同时完成,观众在台下可以看到整个影片的制作过程,演员的走位、镜头的切换、拟声的操作。在戏剧语境下,不仅仅是拆掉了第四堵墙,更是让观众完全进入创作的后台。
这种“仁慈”一样显现在文本构作上。从原剧本中仅有的半页纸内容重新叙述整个故事。女仆克里斯汀的未婚夫和家里的大小姐茱莉当着她的面调情而彻夜未归,克里斯汀内心的寂寥和梦中的水火悉数被放大。文本解构细腻、缓慢、疼痛。让原作中的无知视角获得了充分表达的权利,是创作的悲悯。那些她藏在门框后面,看着一男一女在厨房中低语的画面,恰似黑暗中的观众。
窝在观众席里,看着一出处心积虑的悲剧,通过工业化的流水线拍摄制造出来。镜头语言和舞台调度在舞台上交叉出现,文本的诗意和温度托住了残酷和绝望。在剧本的重新构作中,创作者穿插了丹麦女作家英格·克里斯滕森写于1981年的诗作《字母表》,杏树、凤尾草、树莓、玩偶、鸽子和杀手,还有鸭绒和地府、隐居和天使等一切一切的细节,在命运枝枝蔓蔓的纠缠中脱身出来,再把那些经历过的一样一样剪出它们的轮廓,重新拼凑在一起。于是有忧伤和愉悦一起从水管流出来,从眼光里溢出来,被看到,被解读,更多的却无影无踪。文本都成了画,画里尽是回忆,就像溅在衬衫上的咖啡渍,洗也洗不掉。
《耶德曼》的解读中暗含着另外一种疯狂的秩序。这出创作于中世纪的作品以往的演出场地要么是节日庆典的教堂里,要么是礼拜日的活动中。这几近是一个宗教寓言故事:一个有钱人,恶毒地对待佃农和佣人,荒淫无度,甚至不听母亲的告诫,有情人而没爱人。最终在一场喧闹浮夸的宴会上暴毙而亡。在死神面前,他渴求一次重新回去的机会,因为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冥界游荡。愿望得到满足后他却没有得到任何人和事的追随,最后关头,是信仰挽救了他,带他入永恒之地。
这一出本来应该在上帝跟前跪着演的作品,在创作者的改编下变得叛逆不羁。两个演员,一男一女。男演员包办了包括男主角耶德曼在内的几乎所有角色,女演员则是乐手和死神,会一万种乐器的样子,在每一个情景里调动起最合适的声音作为配合。黑金版的二度创作契合了德国当代人的阴郁和刻板,愁苦的力量中生出重重的罪与罚,忏悔的速度却还是追不上人性泯灭丢失的节奏。
两部戏的导演都是好看又帅气的年轻人,我们赞叹他们大胆用心的同时,禁不住还是想要问,为什么我们的《茶馆》演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只有一个版本?为什么我们的青年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排演办公室鸡零狗碎的那些事儿,然后所有人齐呼理想和梦境?误会太多了,唯一毋庸置疑的事情是,观念的突破需要文学的支撑,文学即修养。(吕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