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顾名思义,其核心主旨就是最大限度提升艺术质量,创造代表中国舞台艺术最高水准的艺术精品,为当代中国的文化发展提供最具鲜活气息的文化积累。10年来,精品工程遴选出来的100余台精品剧目和200余台入围剧目,让人们看到了一部堪与时代生活和精神相呼应的,在当代中国艺术舞台上徐徐展开的波澜壮阔、巍峨壮丽的历史长卷。回顾10年精品工程走过的不平凡的艺术实践道路,除了大批的优秀剧目外,值得关注的还有这些剧目赖以诞生的精神土壤。
首先是以人为本、贴近生活的精神。古老中国正在发生着历史性的巨变。艺术家第一时间、零距离地贴近时代,贴近生活,关注民瘼疾苦,全身心地感受底层百姓的喜怒哀乐,同时为他们克服、战胜困难提供精神支柱。话剧《父亲》、《黄土谣》、《生命的档案》,眉户剧《迟开的玫瑰》,秦腔《西京故事》,豫剧《香魂女》,滑稽戏《顾家姆妈》,话剧《三峡人家》,在处理现实题材和现实生活矛盾冲突时,一方面具有直面时代变革对底层百姓生存、价值、情感的巨大冲击和严峻考验的现实主义勇气,在舞台上展示了现实生活中那些尚不尽如人意,甚至极为困难的情景,令人唏嘘;另一方面又让人性中最美好、最闪光、最值得人们记忆眷恋的美好,真实真切地呈示在舞台上,给人以希望和未来。老劳模杨万山在全家面临下岗的时刻,依然坚守着对国家和职业的忠诚。宋老秋、宋建军带领全家践行诺言、艰难偿债。应届毕业生乔雪梅放弃自己的前途,含辛茹苦拉扯弟妹长大。顾家姆妈几十年任劳任怨养育被遗弃的两个孩子。来到西京城里的民办教师罗天福坚守美好的伦理价值,最终挽救了儿子冷酷的心。这些剧目和人物,不是生活冷漠无情的旁观者,而是充满热烈感情的参与者。川剧《变脸》里相依为命的江湖老少艺人,辛亥革命大潮中命运多舛的小人物(《膏药章》),拉着《二泉映月》的瞎子阿炳,情感命运颠簸在时代潮流里的乡村女企业家(《香魂女》),黑石岭的矿工兄弟,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可以说,在一个不长的历史时段里,涌现出如此集中、如此真实可信富于艺术感染力、如此具有崇高美感的艺术典型,在我国舞台艺术史上,还是第一次。文艺创作的以人为本,说到底是创作的初始目光聚焦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创作的最终结晶则是活跃于舞台上富有时代感并让人难忘的典型人物。
其次是不断创新、与时俱进的艺术精神。时代的发展必然导致审美情趣和艺术呈现的相应变化。虽然我们也感动于艺术传统的坚守,但艺术生生不息的生命及其本质力量在于追随时代的不断创新,在于适应观众审美趣味的求变。在精品工程的创作中,艺术家们上穷碧落下黄泉,探索着最能让观众耳目一新直达心底的富于创新性的表现形式。豫剧《常香玉》中老中青三代常香玉以超越时空的质疑、释疑的心灵对话,别具新意地再现了一代艺术大家“戏比天大”的艺术生涯。舞剧《红梅赞》以自由流动的空间处理,解构了原作的情节化叙事,浪漫诗意地再现了革命先烈崇高的情操。话剧《毛泽东在西柏坡的畅想》,大胆地以一种全新的戏剧叙事突破了戏剧舞台上司空见惯的传统叙事模式,从而使熟悉的题材和人物富有时代气息。传统的杂技节目华丽转身,被新颖的舞台技术和整体的艺术构思整合成集惊险和美感于一身的杂技剧《天鹅湖》、《你好,阿凡提》、《时空之旅》。昆曲《长生殿》、《牡丹亭》、《红楼梦》,越剧《梁祝》对经典做出了既继承传统精华又充满现代气息的全新的舞台演绎,吸引了大批年轻观众,使他们成了中国古典戏曲新一代的忠实粉丝。值得注意的还有艺术语汇的创新和突破。如京剧《骆驼祥子》拉洋车、《华子良》挑担箩筐的身段舞蹈。歌舞《云南印象》让原生态少数民族歌舞在现代舞美的情境里尽情地绽放。尤其是京剧《贞观盛事》的唱腔,在反二黄慢板和原板基础上,创新了既不局促也不拖沓的反二黄中板“月儿如钩”,而且是在声部上极难处理的生和净的二重唱,不但出色完成了人物的塑造、情节的转换,而且形成新的可以传唱的经典。富有创新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与时俱进的创作品格,推进了艺术的发展和繁荣。
最后是追求完美的精神。精品工程倡导一种“戏比天大”的艺术精神,鼓励、嘉许艺术家在艺术上反复打磨、锲而不舍、精益求精,力求体现舞台艺术的综合性和完整性。勾勒中国古代女史家在艰难和浮华中坚持完成著史大业的昆剧《班昭》,从剧本到开排整整6年,前后几十稿。而在京剧《贞观盛事》导演的桌上一直堆着的厚厚手记里,至今还留有大大小小的上百次修改的记录。昆剧经典《牡丹亭》和《长生殿》,艺术的精益求精苛刻到了对戏服绣花质量的一丝不苟的严格要求。这些作品,正是在艺术家们不断打磨、不断修改、不断完善的创作过程中才一步步走向了艺术精品。在克服艺术难点的同时点燃了艺术的亮点,在超越艺术难度的时候达到了新的艺术高度,艺术精品本质上就是对艺术极致之境的苦心孤诣的追求。
在艺术创作规律的认识上,我们开始了一个具有明确、清晰的文化理念追求的 “自觉的时代”。当然,也应清醒地看到个别剧目仍然存在不足,有提高加工的空间。从这个意义上看,获得精品称号只是剧目进一步完善的起点,而不是已经完美的终点。(毛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