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第四代导演”代表人物吴天明3月4日在北京溘然长逝,享年75岁。命运以一种冷酷而执拗的方式轮回,它让吴天明步履匆匆,都来不及与一生钟情的大银幕、一生热爱的黄土地和一生敬重的老百姓,道一声——“再见”。
日前,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举办了追思会。学者郑洞天说:“他拍的电影从未与自己的人生分开过,他热爱生长的这片土地。”
开创中国电影的“西部时间”
作为“第四代”的一员,吴天明的艺术春天姗姗来迟。首次独立执导电影《没有航标的河流》时,他已43岁。次年,他完成了《人生》。这部改编自路遥小说的电影,被视为现代化转型中农村青年的心灵写照。上映后几乎轰动了整个中国。
44岁,吴天明开始担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一任6年。他对西影风格的建构,受到电影评论家钟惦棐的启发:“陕北土地上包着白羊肚手巾、披着羊皮袄、拿着放羊铲的农民,那种威武劲不比拿破仑差,西影厂应该开掘自己的特点、自己的题材,拍摄中国的西部片”。后来,他和弟子们真的将中国电影拨向了“西部时间”。首先是被誉为中华民族精神寓言的《老井》横空出世。西北风般粗犷、彪悍、强劲的美学风格在《老井》达到极致,一举斩获13项国内外奖项。
在他的带领下,西影厂相继出品张艺谋的《红高粱》、陈凯歌的《孩子王》、田壮壮的《盗马贼》、何平的《双旗镇刀客》等一系列杰作。西影用两年时间将发行量从全国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吴天明被称为“第五代”伯乐,他却很谦虚:“第五代”是时代之子,我不过是做了厂长应该做的。
“第五代导演”心中,吴天明是永远的“头儿”。“他改变了我的命运。没有他,就没有《红高粱》。”张艺谋一直感念吴天明的提携之恩,他说:“‘头儿’不仅执着于自己的艺术追求,也真心爱护有才华的人,乐于成全别人”。更为可贵的是,“他对电影人的责任矢志不移。即使生活并不宽裕,他也拒绝为市场放弃艺术操守。”张艺谋说。
56岁时,他重执导筒,精心锤炼的《变脸》讲述了一个老艺人和一个小女孩的故事,一举拿下30多个奖项。74岁时,又执导了电影《百鸟朝凤》。这是吴天明酝酿多年的感怀、言志之作,他说:“希望这部影片能够追求一种精神,坚守一种信念,褒扬一种人类共有的价值观”。
他的作品就像一个乡下汉子走进了艺术殿堂
新中国电影史上,吴天明是个大导演;而在朋友、学生眼中,吴天明是情深意重的西北汉子,是宽厚的兄长,是亲切的老师。人们说,吴导演的魅力不仅在于作品,更在于人格与情怀。
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在20年前,还是山东淄博的一名文学青年。因为欣赏他的作品,吴天明坐了一夜的火车,从北京辗转到淄博,向张宏森发出邀约。“我何曾想到,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会走到默默无闻的我面前,我们的人生会产生交集。他反复告诉我,要沿着现实主义这条道路走下去,走出自己的气魄,要做一个有情怀、有底线、有原则的人。”张宏森感慨:“他是中国电影的脊梁”。
在吴天明告别仪式上见到导演李少红,眼睛红红的,有些憔悴。谈起吴天明,她几度哽咽。她说,2005年中国电影导演协会首届年度表彰大会,全体执委一致将首个“终身成就奖”颁给吴天明。颁奖礼上,当被问如何使用10万元奖金时,吴天明沉寂了片刻说:“我要把这笔钱捐给老井村。老井村一口200多年的井干枯了,我希望这笔钱能帮助他们打一口井,让他们喝上干净的水。”
后来,他又筹钱为老井村修了一条路。从那年开始,老井村的乡亲们每年专门选出代表,扛着那口井灌溉的小米,走出大山,坐了汽车倒火车,辗转送到他手中。接过那袋小米的时候,吴天明这个西北汉子哭了。“这就是吴天明导演与电影的情缘,与土地的关系,与人民的故事。”李少红说。
“我喜欢农村的沟沟梁梁、窑洞、麦垛、石碾,我的作品也像是一个满身黄土的乡下汉子,风尘仆仆地走进了艺术殿堂。”这是吴天明的心里话。他作品里的一切,便是那颗爱祖国、爱人民、爱电影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