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并不是他自诩的“未来艺术”的救世主,他所开辟的道路并不是音乐和文化历史的必然通道。但毫无疑问的是,瓦格纳以一己之力改变了音乐历史。
在21世纪的当下的多元文化景观中,全球纪念瓦格纳200周年诞辰的热度和强度依然令人瞩目。
说起来,瓦格纳身后的名望与影响历经“冰火两重天”式的大起大伏,乐史中难得找到与之相似的案例。在瓦格纳逝世之时,他已是全欧最有声望(没有之一)的音乐巨匠和文化巨人,其影响的覆盖面之广直达音乐、文学、戏剧、美术乃至思想和哲学的每个角落。哪一位有教养的19世纪文化人,在他(她)的谈吐中没有涉及瓦格纳?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是瓦格纳的狂热信徒,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作为当时首屈一指的英语世界的音乐批评家,曾为宣传瓦格纳而不遗余力。至于所有的音乐家,哪怕是对瓦格纳冷眼相看的威尔第、勃拉姆斯和柴可夫斯基,他们的音乐思想和实践也无不瞄准瓦格纳而随时在调整自己的方位和罗盘……
但瓦格纳注定是一个令人敬畏而又让人难堪的人物。德国著名哲人尼采与瓦格纳先是结为亲密的忘年交,随后又因彼此不和而分道扬镳(据说尼采后来神智失常与此有紧密关联)。瓦格纳生前因背信弃义、刚愎自用、出尔反尔和贪图奢华而遭人诟病,这已是众所周知的史实。进入20世纪,随着浪漫主义的夸张和滥情遭到普遍怀疑和抵制,瓦格纳成为众矢之的,他的“魔力”开始消散。而雪上加霜的是,瓦格纳的反犹思想和他的作品被纳粹“征用”,他的后人与家族在“二战”时期又与希特勒本人“打得火热”,这成为了瓦格纳“政治不正确”的最大污点。
近几十年来,后人终于可以比较客观而冷静地看待瓦格纳——甚至瓦格纳的音乐在多年的禁忌之后已经在以色列的音乐厅中得到上演。对于瓦格纳,人们似乎已经无须再分为截然对立的两派——要么不能自已地拥戴,要么是带有仇恨地蔑视。现在已经愈来愈清楚,瓦格纳并不是他自诩的“未来艺术”的救世主,他所开辟的道路并不是音乐和文化历史的必然通道。但毫无疑问的是,瓦格纳以一己之力改变了音乐历史(特别是音乐戏剧史)的进程,并以高度理想主义的精神提升了音乐和文化在人类生活中的形而上地位。
瓦格纳自《漂泊的荷兰人》之后的所有乐剧创作全部稳定进入了世界各大剧院的保留剧目——《唐豪瑟》《罗恩格林》《尼伯龙根的指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纽伦堡的名歌手》《帕西法尔》——这些堪称杰作的创造依然以其丰沛的笔触和充满想象力的音乐写作不断地感染和感动后人。这是瓦格纳的名字依然具有强大魔力的有力明证。(杨燕迪 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