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作散文随笔集《接通地脉》(作家出版社)出版不足一月,很多人询问有关这本书的事,且不约而同都对书名感兴趣,直言现在正提倡走基层,不能断了地气,你怎么在五六年前就意识到要“接通地脉”?第一次面对这个发问竟有点发愣,半晌回答不出所以然来,随之便如实相告,那是我生活的真实体验和感受。
作为集子名称的《接通地脉》这篇散文,写于2007年的元旦节假期间,无疑是新的一年的开篇之作。现在完全记不起这篇散文写作的诱因。依我已成习性的写作,无论一个短篇小说,无论一篇散文的写作欲望,大都有某个始料不及的生活事件或某种世象的触发,包括记忆里的陈年旧事,乃至一种自然景色,触动情感和思维的某根神经,便发生一吐为快的笔墨抒发。然而,时过五六年之久,怎么也想不起《接通地脉》这篇散文因为何事而触发了写作的欲望,姑且不究,倒是由此话题引发出新的命题,涉及我的乡村情感。
这种乡村情感或者说情结,在我的生活历程中经历过一个U字形的历程。我大约直到初中毕业的年龄,才有关于个人未来人生前途的设想,最理想也最基本的人生目标,便是进入城市,能当上一个技术工人就很满足;后来因为未能录入专业技校而误入高中,竟然闹过一段情绪;企图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的强烈而又专一的欲念,那是在高中安下心来就注定了的。无论想当一个技术工人或进入高校,一个最基本的出发点,就是脱离农村进入城市,吃一碗不倚赖土地更不关天旱雨涝决定稀或稠乃至有或无的好饭。这几乎是所有农村学生读书的目的,我不仅不能脱俗,而且欲望颇为强烈。道理不仅不言自明,而且很富刺激性,那就是城市与乡村、工人与农民、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巨大差别。而当高考名落孙山,在我就有天塌地陷般的毁灭感。
我后来有幸从乡村学校进入最基层的乡镇(当时称公社)机关工作,而且不间断地工作了整整10年;更有幸的是在我家乡的乡镇,即白鹿原北坡和塬下的灞河(古称滋水)小川道这一方地域;10年时间没有挪窝,各个村子的干部和一些乡民家的前门后门我都熟悉了。我对乡村和农民生活形态的了解,或者说体验,当属这10年形成的。如实说来,我那时候接触乡村干部和乡民,完全是出于各种乡村工作的用意,而不是作家为了创作而深入生活。我后来成为专业作家,才意识到这10年乡村基层工作对我写作的决定性意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对乡村和农民世界的了解和感知,是作为基层干部做乡村工作的无意识的收获。在我获得专业写作的最理想的工作的同时,便决定回归白鹿原北坡下祖居的屋院,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便是乡村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