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摆拍式”的表演风格,转换成舞台剧后,倒也像是一种妥帖的回归。但舞台手段上的缺失,使得本来就仓促而过于神奇的造琴过程,更加如闪电般地完成了。
以上世纪90年代初东北没落工业城市为背景,一个即将离婚的家庭,只能靠业余演出赚点饭吃的父亲,为了留住女儿,把一帮哥们召集到一起,在废弃的工厂里造起了钢琴。电影版《钢的琴》2011年爆红,2012年话剧版也紧随其后登上舞台。电影中“摆拍式”的表演风格,转换成舞台剧后,倒也像是一种妥帖的回归。但舞台手段上的缺失,使得本来就仓促而过于神奇的造琴过程,更加如闪电般地完成了。
没有细节的悲剧,很难令人真正动容。因为魔鬼都在细节里。在偌大一个废弃的工厂里,连块合适的板子都找不到,却要用一体铸造的方式一次即成地造出一架真正的钢琴,这种“梦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硬性嫁接,难免让人有种尴尬的观演感受。一方面,观众真心同情剧中人物下岗、求业无门、在生活困境中挣扎的处境,也愿意看到他们的亲情、爱情与友情在一次次冲突中流露。但另一方面,造钢琴是个太高级别的技术活,看着那么一帮糙老爷们在编剧和导演的安排下,不管过程如何,反正戏结束前得把琴造出来,不免有点苦笑。
这样一部细节与故事情节繁杂琐碎的戏,搬上舞台是需要大刀阔斧做减法的。但戏里还是塞了太多的东西,像桂林患老年痴呆症的父亲这条线,我印象中电影里是没有的,戏剧版却在此费时与落墨颇多。而这种故事结构看起来,非常像伊朗电影《一次别离》里将要离婚的男女——男方纳德也是独自要面对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和读书的女儿,但纳德不需要造钢琴,所以那部电影有足够的时间将“面对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和读书的女儿”,以及就要到来的离婚这两线解读得绵绵密密、丝丝缕缕。但《钢的琴》里,男主角、编剧、导演的任务就复杂庞大得多了。复杂的结果就是,刚把故事背景和人物关系介绍清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最后琴是怎么造出来的,真来不及细说了。
作为一部戏剧作品,《钢的琴》还是有它的优点的,舞美设计不错,有点后工业时代老照片式的油画感,但可惜它的平面广告和宣传页却是走的白领小清新路线,风格相当不搭,没能揭示出这部戏最精彩的画面感。另外演员整体实力还是不错的,虽然在表演风格上基本是照着电影来,但男主角桂林那几个狐朋狗友的配角都有相当出彩的表现。
中国当代不缺好故事,但缺少耐心和不忽悠的沉稳心态。无论是电影还是戏剧,《钢的琴》本来都可能成为一部后工业时代一群小人物的如歌史诗。但如果艺术工作者过分相信声嘶力竭和声光电音乐对观众情绪的操控作用,却不深入到故事线与人物情感的最深处去打基脚、做功课、建连接,久而久之,大家就会发现舞台上到处都是洞,细节的洞,逻辑的洞,情感变化的洞。如果不补上这些洞,本来可能的一部小人物史诗,就会变成几句口号,和流于形式的符号化表演。
好故事没能讲好,这种遗憾,比讲了个烂故事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