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国时报》30日发表作家杨渡的署名文章说,关于台湾核四是否停建问题,“公投”能解决问题?还是升高冲突?站在社会运动的角度,“公投”实在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升高冲突。核四尤其如此。原因何在?全文如下:
提出用“公投”来处理环境问题,是1986年反“杜邦”运动时,我首先提出来的。当时的用意,表面上是使用民主方式,通过全民“公投”,来解决争议,让人民当家作主,决定要不要“杜邦”。但它背后有一个隐藏的危机:谁的“公投”算数?以“杜邦”来说,如果全台湾投票人口有70%赞成,但鹿港人有80%反对,请问要如何设?鹿港人可否提出:请同意的多数人去设在你家乡?
这时就会出现另一个矛盾,也是环境问题最古老的话:“不要在我家后院”。谁希望污染在他家后院?焚化炉、工业区、化工厂、电子厂、火力电厂、燃煤电厂等等…,都有需要,但不要在我家旁边。所以鹿港不要的,你们也不要用全台湾的“公投”,来强迫鹿港接受。但最后谁要接受?所以你做了“公投”,但全台性的结果与鹿港不同,那谁说了算?
这种“公投”的使用,只会升高冲突,让环境问题的本质浮现,并让更多人来讨论环境伦理,以及公民的责任。它当然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升高问题的层次。
核四“公投”,没有两样。今天就算全台湾的“公投”超过50%,且大多数都赞成核四,但双北市的“公投”结果是反对者超过半数,那要如何解决?如果中南部的赞成者居多,那双北市可不可以说,既然你们赞成核四,那就搬去你家后院?
台中火力发电厂、林口燃煤电厂、风力发电等也是一样的问题。它都有地方上的强力反对者。如果“公投”,搞不好地方上的反对声浪比其它地方高。届时,请问要如何处理?
因此,即使民进党提出降低“公投”门坎,也没有解决问题。问题是:公民要不要好好讨论一下自己希望的环境以及准备共同承担的责任。以发电来说,就那几种选择。不是染污空气(火力、燃煤)、制造噪音(风力),就是核能危机,要不然就是用最少污染的天然气(主要是可以完全燃烧)。但天然气贵很多,同时,它有另一种隐藏的危机:它是低温压缩进口,一个天然气的发电厂,消耗很大,必须储存很多量才够,但天然气的储存,又像是一个超级大炸弹,对居民来说,危机不会更少。在地居民会不会反对?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
现在当然还可以讨论电力已经够了,所以不要核四。但这是单一思考,面对未来,一样要讨论核电、燃煤、火力、风力等,到底要不要?它总是要除役的。如果说,这些都不要,那唯一的考虑是天然气,但风险要不要承担?
天然气还有一个危机是:美国的天然气长程运送,成本很高;而俄罗斯的天然气是通过陆地的地下管输送,直接连接到欧洲、中国大陆,所以成本较低。但另一个问题是:俄罗斯会拿这个能源当谈判筹码。现在乌克兰的冲突中,欧洲国家投鼠忌器,这也是原因之一。台湾的发电,为了干净环保,避免抗争,唯一的选择,就是天然气,未来如果大量使用,届时,最便宜的方式,便是从中国大陆连接天然气管,直接通到俄罗斯。现在俄罗斯的天然气管路已经与中国大陆直通。台湾要不要这样选择?有没有其它选择?
但危机很清楚,把电力能源依赖在大陆的天然气管,那不是把命脉放在人家手里?但如果唯一的电力能源只有天然气,以后要如何发展?
这些都得理性想清楚。吶喊很容易,但开放讨论,理性抉择,共同承担责任,台湾的环境才有层次的提升。
林义雄自视道德的坚持是值得钦佩的。但他的坚持往往走向理想的反面。“立法院”现在的地方化、乡镇化、闹剧化,就是他道德的产物。脱离现实的理想,最后走向道德的背面,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悲哀?
我最担心的是:如果有一天,台湾的能源变成天然气的倚赖,而俄罗斯是最便宜的选择,那是不是也会走向林义雄理想的反面呢?那时的台湾命运将如何?那后果难道不是由所有台湾人来承担?
事未定案,理未易明。但无论如何,我宁可先写在这里,立此存证。(作者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