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媒体和社会大众而言,中欧陆家嘴国际金融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刘胜军并不陌生。
刘胜军是“微博控”,几乎每天能发几十条微博。他在新浪微博的名字叫做“刘胜军改革”。他对自己的定义是“公共知识分子”。在他的微博简介里这样写道:吴敬琏:中国的经济矛盾和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其实,改革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正所谓,孟子云:王之不王,非不能也,乃不为也。”他说,“中国社会改革到今天为止,我们主要的障碍已经不是意识形态的障碍,而是利益的障碍。”
在中国诸多经济学家里,刘胜军最尊敬吴敬琏,因为他认为吴敬琏是中国经济的良心,能够抛开个人的利益,从对国家经济负责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并且把这些话说出来。“以吴敬琏为代表的这些可敬的老人,仍为改革呼吁奔走,代表了一代人‘历史深处的忧虑’,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刘胜军说。
今年8月,刘胜军发表博文《致郭树清主席的公开信》,呼吁证监会应下决心来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进行制度性救市。
十八大召开之前,记者在上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见到了刘胜军。
“如果说,过去十年是“聚精会神搞增长”的十年,下一个十年则必须是“重启改革的十年”。”他说,改革就是利益格局的重组,意味着巨大的阻力。而中国改革出现困局的一个原因在于,目前政府自身的改革已经成为核心问题,要政府自我改革、放弃过大的权力,这也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
刘胜军表示,当前正在面临经济增长的转折点,传统经济增长方式是不可持续的,要重视GDP增长与保护环境的平衡。改革至今,一些过去的提法已经变得不再合适,甚至是误导。但是如今如果只有口号但缺乏行动,或者打着改革的旗号扩权,是最危险的倾向。
十八大之后,刘胜军发微博阐述了“我的未来十年十大心愿”,迅速被广泛传播。这十大心愿包括:不用再到海外买婴儿奶粉;能在大超市买到安全的食品;白领不再沦为房奴;环境污染不再恶化;贫富差距不再扩大;企业家不再忙着移民;裸官不再增多;股市从圈钱机器变成价值创造场所;不再“拼爹”,机会公平;对公权力的约束取得显著进展。
在他看来,这“十大心愿”都是需要切实改革、改变的实际落脚点。
核心观点
解决收入分配失衡的问题要保证两点:第一是机会公平,第二个,要保证“富不过三代”。这里所说的“富不过三代”是指这个社会结构不会固化,这样才有奋斗的动力。怎么做到富不过三代,就是遗产税。
一分为二看“刺激”
新京报:有种说法是宏观调控带来了一个新型的“经济周期”,你怎么看?
刘胜军:过去历史经验表明,比如说西方唱衰中国的时候,中国总能够绝地反击把经济再救活,我想中国还是有这个能力。
但是对调控的负作用确实要重视。以2008年的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为例,你不能对它要求完美。从当时的情况来看,4万亿计划确实有它的合理性,但是为什么4万亿计划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很多主流经济学家持反对或者批评的意见。其实是大家没有把这个问题区分开看。区分开就是讲在做一个决策的时候,不仅要考虑要实现的效果,还要考虑到决策会引起的连锁反应。
新京报:经济刺激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刘胜军:最大的连锁反应就是地方政府推出差不多有10万亿的刺激计划。
我们知道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体制性的问题——“一管就死,一放就乱”。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呢?就是因为社会上有很多不是真正意义上市场经济主体,比如说地方政府、国有企业,包括我们原来在90年代的银行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商业银行。这种情况下它做事情往往不需要考虑后果,就会导致我们经济过冷或者过热,这是我们经济周期起伏的一个体制性的根源。
原本以为通过这么多年的改革,已经解决了这个体制性的问题,但是到今天各地接二连三的万亿级别的投资计划告诉我们,这个体制性的隐患还是存在的。地方债的问题从根子上讲还是银行的配合,因为地方政府是没有钱的,这些钱都是银行的信贷。在这一轮扩张中,你看银行信贷的增量图,2009年、2010年突然爆发。再看这两年外资银行的信贷情况,贷款规模不仅没有增长,有的还在收缩,和中资银行形成了鲜明对比。
“花钱”常伴随着寻租
新京报:外资银行的信贷投放能说明什么问题?
刘胜军:外资银行是以风险为导向,知道在这样大的刺激过程中,可能会有很多低质量项目出来。中资银行考虑问题不一样,中资银行做事情保证这件事情是“政治上正确”的,其他事情并不重要。
每一次经济刺激计划,对于一些地方政府、国企、银行而言,就是一次花钱的机会。花钱的机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腐败的机会。每一次花钱的过程,特别是地方政府和国企掌握这个资源,投资的效率和体制损耗非常大,这里面寻租空间是巨大的。这是我们目前经济面临挑战的根源。
新京报:当前经济增长放缓与经济刺激存在因果关系吗?
刘胜军:“花钱”失控的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通货膨胀上来了,地方政府债务失控,房价再度飙升。在这种情况下,又倒逼决策层采取急刹车,例如一些高铁项目暂停,银监会开始整顿地方融资平台债务、房地产调控……这一轮组合拳下去,通货膨胀是下去了,但是经济也下来了。
为什么经济会下来?这就回到我们中长期问题,中国经济是高度依赖投资的。中国投资率在2010年达到49%,也就是投资占GDP的比重。这么高的水平在全球世界经济史上都非常罕见。因为这么高投资率,加上这一轮急刹车又是在打击投资,所以我们经济开始下滑。
在政府投资中,需要注意两个问题:第一,经济资源总是稀缺的,经济学研究的就是稀缺资源的配置问题,假设政府有10万亿,在短期内应该怎么去花这个钱。不是说修地铁、高铁应不应该,而是说有没有更应该花的项目,如教育、医疗、养老。
第二,任何一个事情都要考虑它的成本。例如高铁项目,如果以市场方式去做,成本会不会更低一些?当然,我只是假设,因为没有办法去验证。但是这是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