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原料奶低价冲击波殃及养殖业 企业每用一吨自产原料亏损近万 奶农卖牛杀牛现象时有发生
一场“乳业危机”正在向产业链上游的养牛户传导。
在奶业大省黑龙江,由于乳业生产的主要原料全脂粉国际市场价格大幅下调,天津港到岸价格仅为22500元/吨,而乳品企业在当地奶源基地收奶制粉成本高达34000元/吨,企业每用一吨自产原料亏损近万元,一些乳品企业缩减采购国内奶源,转向使用低价的进口原料全脂粉。
由此导致的结果是,不少奶户因鲜奶无处销售,不得不将奶倒掉,部分地区的奶户低价卖牛,甚至出现了杀牛现象。
生产一吨全脂奶粉赔一万元
日前,《经济参考报》记者从飞鹤、光明、完达山等知名乳品企业了解到,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新西兰、澳大利亚等世界主要产奶国家出口中国的原料全脂奶价格下调,我国乳企自产的原料全脂粉因成本高企而大量积压,出现了收奶越多、亏损越多的现象,企业效益持续下滑,使企业不得不减少鲜奶收购量,消化库存,减少亏损。
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富裕县是光明乳业的奶源基地,光明乳业的生产厂也设在这里。据黑龙江光明松鹤乳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忠介绍,2011年,该厂一直保持日平均收购鲜奶520吨以上,但今年的日均却只能维持在420吨左右,整整下降了100吨。
“减少1/5收购量实在是无奈之举,7月份新西兰进口全脂粉到岸天津港的价格是每吨22500元,到厂价格也不过每吨24000元,而我们用自购牛奶喷一吨全脂粉的成本价是34000元,这意味着企业每生产一吨全脂奶粉净赔一万块钱。”赵忠说。
赵忠说,去年底光明乳业尚余3000吨全脂粉库存,如果按市场价卖,企业将亏近3000万元。为降低亏损只能减少收奶量,“现在除了富裕县奶源基地养牛户送的奶之外,其他周边县市的奶我们都不再收了,每天从富裕县奶户手中收上来的鲜奶也尽量做成终端产品,销售出去,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逐步将企业库存原料消化掉。”
另据了解,比光明乳业严重的是完达山乳业,由于库存全脂粉已经达到15000吨,在一些基地已经停止收奶。
记者采访中还了解到,在进口原料的冲击下,作为我国少数实行了生鲜乳政府指导价的地区,黑龙江省乳业的生存尤其艰难。最近一次公布生鲜乳政府指导价为2011年第四季度,要求“乳品企业结算到奶农的基准价格为每公斤3.27元,下浮不低于10%”,即最低收购价格不低于2.94元/公斤。
飞鹤乳业副总经理肖光辉说,政府实行指导价的初衷是保护奶农利益,但在当前进口原料全脂粉到厂价每吨24000元的条件下,企业以2.94/公斤的价格收奶,加上检验、运输等收购费用,到加工厂价格约3.5元/公斤,折合每吨3500元,以生产一吨全脂粉需要8.5鲜奶计算,仅鲜奶成本就近3万元,即使不算其他生产加工费用,已高于进口全脂粉6000元。“如果企业不掺假的话,就只有认赔。”
面对严峻的市场环境,一些中国乳企为降低企业成本,开始转向采购进口原料粉。“市场环境一时难以改变,企业为了照常运转,也只有选择具有价格优势的进口原料粉,近期我们已决定购进1000吨进口全脂粉,现在订单已下,只待下月到货,希望以此减少上半年企业的亏损。”赵忠无奈地说。
养牛户卖牛杀牛现象时有发生
在黑龙江,由于乳企减少了收奶量,国内大量生鲜乳出现过剩“乳业危机”开始向养牛户蔓延,许多奶户因奶无法出售,入不敷出,卖牛或杀牛的现象屡屡发生。
黑龙江省双鸭山市以往是完达山乳业的奶源基地之一,近期奶制品原料价格的巨幅波动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这里。
在当地养牛先进村双鸭山市尖山区安邦乡窑地村,《经济参考报》记者看到昔日为发展奶牛养殖而用红砖墙圈起来的大型榨奶站已废弃,全村也看不到奶牛的影子。
窑地村绿野合作社负责人秦万春说,由于当地多年前引入的龙头企业——完达山乳业2个月前已全面停止收购双鸭山市的奶,他7月份刚卖掉家中最后的17头奶牛。
“卖掉的这些牛全是澳大利亚进口的荷斯坦奶牛,一年产奶都在7吨以上,买的时候每头牛最少也要2万块,可现在17头牛一共才卖了10万块钱。买家说得明白:现在卖牛的多了,一天掉一次价,今天不卖,明天连这些钱也卖不上!”秦万春说。
据了解,双鸭山市是自本世纪初引进黑龙江省乳业龙头企业完达山的,最高峰时全市奶牛养殖总数达3万多头。作为双鸭山市养奶牛的先进村,窑地村的奶牛最多时达到1000多头,多年前秦万春组织当地农民成立了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个人投资了38万元建起榨奶站。但自去年下半年开始,这一地区的实际生鲜乳收购价持续低于黑龙江省规定的指导价,且奶资兑现也不及时。到今年6月份,完达山称当地散奶质量难以把握,干脆停止了收购。
“如今,咱奶农手中的牛该卖的卖,该杀的杀,全村已找不到一头整牛了。咱农民当初多数都是贷款养牛,如今眼看着投资‘颗粒无收’,还连本钱都赔了进去!”秦万春说。
在黑龙江省养奶牛重点地区——齐齐哈尔依安县也出现了大批奶农卖牛的情况。
当地最大的龙头企业摇篮乳业因库存原料与进口原料价格倒挂严重,经营出现巨亏,几个月前已经停产,使当地日产奶200多吨的生产能力不得不“自寻出路”。
飞鹤乳业所在地克东县县长刘卫东透露,依安、克山等邻县领导找飞鹤乳业求援,但为保克东奶源基地而收奶的飞鹤库存全脂粉也达5000吨,无力收外县奶,两县奶农只能忍痛向克东低价卖牛。
即使在龙头企业仍能保证正常收奶的地区,由于国家对种植业补贴及务工收入的增加,奶农养牛的积极性也不高。
富裕县塔哈乡鸿顺奶牛养殖基地负责人吴海涛说,去年他引进了200头奶牛,养了一年觉得比较效益不如其他行业,今年已转向从事种植业了。
吴海涛为记者算了一笔账:目前饲养一头年产5吨的奶牛年收入约3000元左右,一般牛群中产奶牛比例为60%,育成牛30%,犊牛10%。如果牛群结构合理,产奶牛数量超过存栏的一半,养牛整体效益可以持平,否则就会赔钱。种植玉米每公顷收入约6000元,相比之下养牛并无优势。“而且如今种植都用大机械,养牛却耗时费力,不养也没啥可惜的。”
从上海来到富裕县管理光明乳业已经五年的赵忠则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年轻人进城打工每月收入一般都在3000元以上,比起早贪黑养一年牛挣的还多,明天不知道中国还有谁来养牛。”
谁是“乳业危机”幕后推手
进口原料何以出现如此低价?是成本推动还是另有隐情?有业内人士认为,中国市场上出现的低价进口原料并非正常的市场行为,存贸易倾销之嫌。
曾到过澳大利亚、新西兰牧场考察的克东县委书记李柏春介绍说,国外的成本确实比我们要低,一是他们的饲养规模化程度比较高,单位成本低,一个家庭牧场一般两三个人便可以养牛200至300头,最高可养到400头,而我们一个家庭只能舍饲3-5头牛;二是牧场的管理成本低,挤奶、除粪、喂料都是机械化的;三是他们有大片的天然草原,400头牛的牧场面积600亩以上,饲料基本不用花钱,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但即使如此,也绝对低不到每吨24000元的程度。”
光明乳业赵忠也认同这一看法,“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国家对养牛的奶农一直有较高的补贴,而中国对来自新西兰的进口原料奶采取零关税的政策。”
赵忠向《经济参考报》记者出示一份来自新西兰奶业协会的统计数据印证自己的观点,在这份统计表上显示:今年1月,新西兰的原料鲜奶在本国的平均售价约在每公斤2.8元,折合全脂粉每吨价格约为24000元,不计加工、运输等其他成本已经明显高于每吨22500元的天津港到岸价。
对此,有业内人士建议,在加强奶源基地建设,推广规模化养殖的同时,国家应实施奶业扶持政策,为中国乳业发展构建公平的市场环境,同时不断完善质量监管体系,让国产奶制品重新赢得消费者的认可。
肖光辉说,当前中国乳企确实都面临着生存危机,但他们并不指望国家因此便对国内大大小小的乳品生产企业企业都进行保护,关键是政府要为中国乳品企业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赵军建议,国家应完善乳品企业食品安全管理制度体系,确保乳业产品的卫生质量,同时进一步加快乳制品行业的结构调整,鼓励充分竞争,引导企业通过兼并、重组等方式淘汰落后产能,提高市场集中度,培育更多的具有较强竞争力和影响力的龙头企业。(记者 李春雷 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