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旺报》3日刊载署名穆建新的文章《恒春的歌声》,作者在台湾恒春偶遇著名音乐人凡夫,通过对海德格尔“离家”与“归家”艺术真谛的再次认知,指出,善就是善,即使谁也不善;而凡夫的歌声不仅真而且善,而美恰恰是真与善的统一。
全文摘编如下:
台湾最南端的恒春是着名的旅游风景区,吸引我的不是那座灯塔,而是鹅銮鼻那片疏阔的茵茵草地。一踏入那片平坦的碧绿草地,浑身立刻松软下来,不禁俯身侧卧,天空湛蓝,海风清徐,身心无比舒畅。正待闭目歇息,突然听到远处飘来一阵歌声。赶紧抬起头寻望,远处树荫下,一男一女,男人弹着吉他在唱,女人坐在一旁。也许是略显悲怆的歌声触动了我,于是连忙起身走进聆听。
男人中等个子,方脸庞,肤色微黑,一看就知那是生活在海边的人。男人的嗓音纯厚,平和而又深沉,伴随着海风,飘荡在绿树青草间。此景此音,让我无法挪动脚步,只是呆呆地沉浸在犹如天籁般的歌声之中。直到家人回来呼唤,才渐渐清醒过来。离开之前买了一张这位歌者录制的专辑,CD的封面上是他的名字:凡夫。
回到酒店,上网查找,眼前的一行字令人大吃一惊:凡夫,台湾著名音乐人,台湾金曲奖获得者。
怎么会呢?如此名人若在大陆,早已是鲜花簇拥,身边美女如云,且出场费一定在6位数以上。而这位凡夫先生,竟然远离城市繁华,在这海角乡间一隅卖唱。他的歌声在耳边回响,我的思绪在心中起伏。
一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抛弃名利奢华,在乡间执着地用自己的歌声怀念“一盏油灯,一块桌……阿爸的脚赤屏,是阮细汉时仔的眠床……”,为什么?如果仅仅把凡夫的这种表现归结为单纯的思乡怀旧,似乎过于肤浅。看着专辑里的那一首首歌词,我直觉到,凡夫碰撞了一个严肃的艺术命题:艺术的根基和本质是什么?何为艺术的极致?
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现代世界的根本危机是,现代人远离了自己诗意的生存根基,不再以诗意的方式聆听命运的声音,受现代技术的控制从而失去了与天地神的紧密关系。因此,人们正走在远离命运的路上,海德格尔把这种状态称为“离家”,而艺术的真谛恰恰在于“归家”。
但海德格尔所说的归家,并不是要回到那个“一盏油灯,一块桌……阿爸的脚赤屏”的现实的家,因为一旦走进去就会发现,那个家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家,艺术的“归家”是指心底的家园。海德格尔把它看做是“本真的世界”。因此“一盏油灯,一块桌……阿爸的脚赤屏”不过是心灵家园的一些意象符号。
据说凡夫是阿美族人,老家在花莲。花莲在台湾东部,恒春在南端,隔着挺远的距离。所以,他不是在家乡歌唱,而是在歌唱家乡。恒春的歌声发散着浓浓的“归家”意味,无疑对那个“本真的世界”是最得当的诠释,海德格尔不知道他身后有一位远在太平洋对岸的台湾知音。
有人说,凡夫将台湾的乡土文化完美地呈现出来,更将台湾人最诚挚的心灵,裸露于一句句的歌声之中。这一评价固然不错,而我则认为,今天的大陆和台湾一样的经济繁荣,但也有沽名钓誉,人欲横流,喧嚣浮躁的社会一面,也同样导致了两岸人们都一样强烈的疑问和困惑,灵与肉,身与心常常陷入无法摆脱的矛盾之中。
然而,善就是善,即使谁也不善。或许,在台湾最南端的恒春的歌声会帮我们把沾满物欲的灵魂洗一洗,然后干干净净地走向明天。
凡夫不是俗子,恒春的歌声不仅真而且善,而美恰恰是真与善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