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村庄
车缓缓在四合永车站停下,站在小站的站台上,呼吸清冽寒冷的空气,心情是雀跃的。天空微微发白,小站周围的房子泛着白色天光。天欲晓的四合永,安详宁静,竟如寂静山林中初雪的村庄。
去军马场的路上,太阳初升,淡金色阳光涂染在树间林梢,白桦树林里辉映着灿灿银光,乳白的雾气穿行林间,在九片棱角的光晕中绰约婉然。经过滦河时太阳已经升起,晶亮欢悦的滦河的那一边,就是内蒙古地界。下午到了红山军马场的村子里,住进老余家开的小旅馆,叫做“又一村”。
一棵叫做Sandy的树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爬村子附近的二喇嘛山。
太阳正好,蓝天白云,喇嘛山下种着作物油油发亮,四周没有一个人。我们沿着越野吉普的车辄子慢慢向山上走。山腰上有一小丛一小丛的白桦树,唯独有一棵,独自在山坡上守望,一下子被她迷住,就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二喇嘛坡度柔缓,爬起来并不费劲,我们走到那棵茕茕孑立的白桦树下,树冠不大,但是和银亮的身姿搭配正好,惬意地坐在她的阴凉下,俯瞰整个村庄,白桦皮篱笆绕着有着红顶小屋子的村庄,蓝天白云碧绿草地,怎么都像是童话故事的插图。太阳暖洋洋,心里边也都是洋洋的喜乐。
天上游弋着大片大片的洁白云朵,抱着膝盖坐着,看大片大片的阴影优雅地从遥远的山那边移步而来,拂过村庄和草原,拂过我们的眼睛和脸庞,风景重又灿烂清晰如初。蔚蓝天空上的纯白云朵多起来,错落有致,少有重叠,形状如童话插图一般完美。山风徐徐,而后急促起来,舒展地躺在草地上,眯起眼睛,看到白桦树枝叶摇曳在天堂一般的云朵里,身边明黄色的野罂粟袅袅亭亭,嗅到野花香,和风干的马粪,人已微醺,心下澄明,不愿离去。我们以自自己的名字,为这棵桀傲优雅的白桦起了名字,我们叫她做Sandy。
他站起来,非要到山坡的那一边去看一看,我跟着他,在太阳底下逆风而行,可是当我们爬上一个山坡,下一个又历历在目,他一定坚持,我说,我在这里等着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居然有传奇里的凄婉姿态。风呼啸着从身侧掠过,手搭凉棚,看他的鲜红外套向山坡上去,然后消失在视线里。
他终于转身,向我飞奔下来,笑嘻嘻地告诉我山坡上还有山坡,这座山绵延不知多远,心下惦记我,于是回来。我亦笑嘻嘻,看见Sandy,信口编故事给他听:
那个时候,我们本来是天造地设,竹马青梅,我们自小就手牵手在向阳的山坡上上嬉戏玩乐,春秋冬夏。可是有一天你说,你要到山的另一面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我没有拦你,只是望着你,眼神恒定而楚致,轻轻说:我在这里等你。竟然有一种凄婉的姿态。你向山那边去了,很久,很久,你终究没有回来。于是我就在这向阳的山坡上,站成了一棵白桦树,茕茕而优雅,守望千年。
这一回,你还要让我等成一棵树吗?
他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说完都笑。我们携手走下山坡,回头向Sandy道别,转过身来看到漫山野花摇曳,笑说:你送我花吧。他去采了洁白如雏菊的小花儿,微笑着替我簪在鬓上,我也微笑着,觉得很圆满。
乌兰布通日落将军泡子
公元1690年,康熙率军亲征在乌兰布通沉重打击妄图分裂的噶尔丹叛军。乌兰布通古城场中有一片水泡子(蒙古族称湖泊为“泡子”),康熙的舅舅佟国纲率军冲杀噶尔丹部队,在这里英勇献身。因此,百姓又称它为“将军泡子”。
眼前,水草丰美,温润如玉的将军泡子,默默,漠漠地,蜇伏在空茫纯净的天空之下,芦苇在阳光下奕奕散发着白亮的光泽,远山静默横亘,轮廓柔和细腻如女人的胴体。黄昏将临,风渐渐大起来,细小的水流划出粼粼的纹路,太阳变成一个圆融的轮廓,暖暖的橘红,与晚霞纠结不清,五百年前的风声鹤唳,呐喊厮杀不再,原来乌兰布通,也可以这般安详。
我们席地而坐,等待日落。当地的马群远远奔来,呼啸而过,消融在地平线的万丈霞光中,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电影的名字——《双旗镇刀客》。
日暮的阳光里飘荡着晶莹透明的金色沙砾,在光芒的缝隙之间,我们起舞,三步与华尔兹,携手旋转,笑声荡漾,幸福无边。
太阳沉沉落下,那些转为了日落赶来的摄影大牛们已经在对岸一字排开,摆好了家伙,等待将军泡子日落最美的时候,一边不停的谋杀胶卷。泡子里的芦苇在光影里熠熠发亮,转而透明,太阳慢慢消失在泡子里的芦苇后头,天上有大雁飞过,双飞雁。听到摄影的人群中某人兴奋地大叫:“那两只鸟儿被我逮住了!”
油菜花海
一个北京来的摄影大牛和他的小跟班从北京开了克莱斯勒上来,也住在老余家,晚上大家在院子里唠嗑,气氛融融。老余的小儿子跑过来兴奋地说他偶然在桦木沟旁边发现一片野油菜花海。老余早说已经过了油菜花的时间,不曾料到仍有一片待我们到来,大家振奋不已,约好了第二天一早一起出发。
下了车,禁不住低呼:什么是油菜花海——这就是了。大家很默契地不说话,拿起摄影的家伙四散在油菜花海里。
这里是桦木沟的边缘,高低两片山地叫一纵白桦树隔开,四周群山环抱,油菜花在山谷里开得恣意盎然。天空明净,白云如絮。
穿行在湿润阴凉的白桦树阴里,脚边盛开着传说中的金莲花,错落在草丛中,金光灿然。“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仿佛闯入了世外高人修炼的所在,不期然就有一位神仙姐姐飘然而至,说此地原叫绝情谷云云。
克莱斯勒和他的小跟班在花海那端,招我们过去。穿过灿烂的阳光下随风翻滚的油菜花海,明黄色的花粉在天蓝的牛仔裤上随意溅开。我系着紫色纱巾,心里充满喜乐,想自己应也可以入画。
风沙星空
回到村子时外边起沙了。门窗紧闭,窗外飞沙走石,风卷残云。忽然有敲门声,我们叫来老余的老婆,她一开门,一个陌生男人艰难地探头进来,问:“要羊摸?”以为听错了,再听,老余的老婆沉思了一下,说:“好,要两只啵。”心想:什么年代呀,真真像是《双旗镇刀客》的场面了。
夜里,外边空气清寒,鼻尖凉凉的,仰起头来看——漫山遍野的星星呀!心里愉快得说话都大声起来。快步走回老余家的院子,搬来一张凳子,他坐在凳子上,我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头一仰,认认真真地看起星星来。那些星星呀,像是沙滩上错错落错的贝壳,低低地缀在宝石蓝的天幕,近得几乎可以伸手可及,心里边满满的,快乐得说不出话,觉得是很富有了。可以辨认的,除了极其清晰的北斗七星,还有三角形的白鸟座,就是冰河那个星座呀,两只翅膀是牛郎和织女,真是好浪漫的。还有三颗亮星的人马座,那是猎人的弓箭。他抱着我好温暖,轻轻问我,你看到银河了么?我激动起来,说没有没有在哪里?他说你仔细的看,仔细的看……淡淡却熠熠的银河,忽然就在群星的背景底下,缓缓呈现,如潮水一般,似有暗涌。
相忘于江湖
早晨起来天好蓝,没到7点,空气里都是清洁的凉意。
克莱斯勒和他的小跟班起得早,彼此挥挥手道再见,很有一点“相忘于江湖”的味道。和很多地方,很多人,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不过是一面之缘。我们和他们,和一棵叫做Sandy的树,和一片灿灿的花海,和那一晚的星光,都是如此。尘世茫茫,有缘错身,后会是否有期已不重要。
心放轻了,才好继续上路。
(来源:中国私人牧场网)
编辑:轻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