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三屯”是遵义海龙屯堡、凤冈玛瑙山屯堡和平坝天龙屯堡。屯堡是旧制“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的产物,亦兵亦农的建制方便供给和调遣,屯田制有一石二鸟之功,既守卫边关又开疆拓土。“贵州三屯”中的海龙屯堡、玛瑙山屯堡有军事要塞的显著特点,而天龙屯堡则体现平战结合的特殊构架,或者近似今天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一
海龙屯堡位于遵义县高坪镇龙岩山,亦称海龙囤或龙岩囤。海龙屯堡建于群山之巅,仅山后有一线窄径可攀援而上,有一夫当关万夫
莫开之气象。海龙屯堡为杨姓家族所建,杨家自唐末以来称雄本地700余年,其间历任29代土司。杨氏祖先利用居高地形,从南宋时期(1257年)开始营造,逐步累积成宏大的城廓规模,鼎盛时内有宫室楼阁、仓库及水牢,外围筑土城、月城三重,屯前设铜柱、铁柱、飞龙、飞凤、朝天、万安等九大关口,巧妙设计冷兵器时代的防御与进攻,整个建筑工事绵延10余里,蔚为壮观。杨家倚天险而存骄兵心理,有诗为证:“养马城中,百万雄师擎日月;海龙屯上,半朝天子镇乾坤”,足见当时杨氏土司之不可一世。海龙屯堡最初的功能是抵御元朝军队南侵,后杨氏后人即播州土司杨应龙反明,守关隘对峙朝廷,与朝廷开战10余年。1600年,明朝集结20万军队分八路围攻海龙屯堡,激战三月,逼杨应龙自缢而结束战事。此役双方损失惨重,仅明军耗费白银逾100万两,死伤4万余人。随着杨氏家族灰飞烟灭,海龙屯堡由此衰落。
海龙屯堡作为土司制度的实物遗存,它反映了贵州经济社会独特的递进。海龙屯堡的木质部分已完全溶解于兵荒马乱和岁月风雨,但壮实的城门和残壁尚存,轮廓形制有迹可寻,随意张望就能感受昔日的霸气和张扬。
二
玛瑙山屯堡位于凤冈县绥阳镇玛瑙村,本地人习惯称“玛瑙山营盘”,始建于南宋末年,扩建于清咸丰年间, 2001年才被列入贵州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玛瑙山屯堡占地面积300余亩,连接大小山头7座,整个工事包括暗道、密室、山门、围墙和射击枪眼,内中有藏有称为“聚义厅”的天然溶洞,可容纳1000余人。玛瑙山屯堡的大部分建筑已不复存在,但仍可窥见当时的布局和规模,现残存一段围墙,被人形象地称为“万米长城”。玛瑙山屯堡早期为南宋时期任正隆农民起义军防御和逃生之用。时至清道光年间,武肃王后裔钱青云“自浙入黔”,阻击农民起义军“白号军”,封疆“玛瑙”,辖48营,官职“南巡统带”,钱青云在此金磐山筑中营,李、杨、安等姓在周围山顶建次营,与中营组成整体要塞工事。
钱青云驻防玛瑙山,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多少供给,主要依靠种玛瑙山周围的“官田”养兵,这种自给自足的军垦模式既为国家省去军费开支,亦使边荒野地多了人烟,使荒山成为熟土。在天高皇帝远的玛瑙山,钱青云们以忠心和热血捍卫看不见摸不着的“朝廷”,数十年如一日,最终留下是那些孤寂的坟茔相伴绵绵青山。
玛瑙山屯堡只是一个很小的要塞,但它显示的是波澜壮阔的历史的一个横断面,反映的是当时偏僻边区政治和民生的格局,宣示的是朝庭对边缘地方小股或残余的敌对势力“虽远必诛”的一种强势态度。造访古屯,你会深深感到:在那些远去的年代,在如此遥远的地界,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三
天龙屯堡位于平坝县,是贵州最有特色的屯堡之一。来历大致是:“明洪武14年(1381年),朱元璋为消灭元朝残余势力,派30万大军奔袭云南,战事结束后,军队留在云贵地区,实行设官置卫加屯田制(分军屯、民屯和商屯),军队驻守之地为屯,随军移民居住地为堡,开疆拓土数百年,后来就在贵州安顺一带形成若干屯堡,其中以天龙、云峰屯堡最具代表性。屯堡离战事很远,大家都集中农事,备战备荒,商人随处穿行,还有人备热腾腾的“驿茶”为远行的士兵和商贾提供小憩的地方。天龙屯堡民居、服饰恪守明朝文化及生活习俗,被认为是汉族文化的活化石。屯军移民带来了中原和江南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生活方式,使昔日荒凉的西部驿道呈现农耕的繁荣。天龙屯堡的特色是服饰、建筑和地戏。
天龙屯堡居民的服饰以青、蓝色为主色,样式为宽袍窄袖,穿着舒适飘逸。妇女有一双别致的绣花鞋,鞋底是布底,鞋尖略向上翘,呈倒勾状,有两层白布连接鞋帮的沿口,鞋帮大多以蓝色、青色、绿色为底色,上面绣着各色花鸟鱼虫,,穿这种鞋要配一直到小腿肚的绑腿。《安顺府志?民风》记:“屯军堡子,皆奉洪武调北征南。妇人以银索绾发髻,分三绺,长簪大环,皆凤阳汉装也”。
天龙屯堡的建筑既是民居也是防御工事。石头是最主要的建筑材料,民谣曰:“石头的路面石头墙,石头的瓦盖石头房,石头的碾子石头的磨,石头的板凳石头的缸”。村落为明道、暗道相通的城堡式建筑,主要是配有碉堡的易守难攻的石头连体民房。要不是碉楼依稀透着一些刀光剑影的信息,别的倒是居家过日子的寻常。
地戏粗犷、奔放,民间又称“跳神”,是盛行于屯堡区域的一种民间戏曲。一个地戏队跳一部书称为一堂。屯堡人担忧人人习于安逸,,恐武事渐废后太平不保,乃有跳神戏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屯堡人将源于江南农村的“傩舞”和“嗔拳”假面戏,带到黔中相对封闭的院落中,作演武增威祈福之需,抒发怀乡恋土之情,一代又一代传承至今。地戏演出时,“跳神者“首蒙青巾,腰围战裙,戴假面具于额前,手执戈矛刀戟之属,随口歌唱,应声而舞”。地戏的“唱”,是无乐器伴奏的说唱,不分行当,只有男女角色之分,没有男女声腔之分,由剧中角色边说边唱边交待剧情。地戏的“舞”,则为“打”,是表现战斗场面的对打格斗,从古代战争的骑马步战的厮打格杀中,借鉴衍化而形成略具程式的套路。地戏故事就是屯堡村民喜爱的薛家将、杨家将、岳家将、三国英雄、瓦岗好汉、封神将军之类。
有关天龙屯堡的最新发现是,1996年,人们从天龙屯堡《沈氏族谱》中发现,明朝富可敌国的江南首富沈万三的次子沈茂避祸于天龙,并繁衍生息。天龙沈氏族人11人还远赴南京寻根,曾引媒体十分关注。
贵州不是战略要地,是个军事走廊,吴三桂的征服与反叛,都只是从这片土地上杀气腾腾地弛过。贵州没有大的历史战事,但它并不是一块“空地”,贵州是通往边陲云南的要冲,时不时突起刀光剑影,与军事的进退、朝廷的衰微总有牵扯。“贵州三屯”,承载了丰富的历史和军事信息。“贵州三屯”,是历史与军事的绝版遗存。
屯堡定格了明、清戊边的悠远时光。一些人从遥远的江南甚至中原走来,走上不归之路,但有的或许因此避开中原、江南一次又一次的血洗,家族得以绵延。那些兵匪相扰的日子虽然远去了,但一代又一代屯堡人,他们是如何度过荆棘丛中开荒取食的艰辛,如何战胜蛮荒之地无边无际的寂寞,如何把怀念、敬畏和期望坚持到底,这都是我们在不断寻找的答案。
“贵州三屯”,就是给我们一个“链接”,让我们从屯堡的生活元素之中,找到遥远的中原和江南的“老家”,找到古老的“汉族”,找到一丝半缕对明朝的“感觉”。假如此时我们是屯堡边极目四望的旅人,发现一位着宽大蓝衣的妇女吆着牛正迎面走来,是否有晃若隔世之感,当我们面对残垣断壁和苍烟夕照,是否像黄仁宇先生一样设问:屯堡的历史究竟如何展开?屯堡的历史何以如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