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碧绿的庄稼,绛红的澜沧江,还有掩映在绿树丛中的藏式房屋,如七彩的珍珠,点缀在绸缎般缠绕的山间,一幅多姿多彩的山水油画。
那就是盐井!在时空的交汇点上,我们来了,在阳光与风的伴行下,一步步叩问盐井悠久的历史和动人的传说,追寻那些古老的制盐技术,探访盐民过去和今天的生活。
澜沧江畔的盐田。 崔士鑫 摄
美丽传说中的盐井
盐井目前产盐的地方在纳西民族乡和曲孜卡乡,我们要去的加达村就在纳西民族乡的澜沧江畔。
隔着江,我们就能看到对岸的加达村。远远望去,绛红色的半山腰上,白色的藏式农房掩映在绿树丛中,耀眼而醒目,宁静而安详。过了一座吊桥,走了一公里多路,我们就到了村里。
坐落在澜沧江边的加达村海拔只有3000米左右,绿树婆娑,鲜花盛开。这个季节,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一树树、一丛丛,灿烂地绚丽着,就像一团团的火。在澜沧江边,就是2700多块用木头架子支撑起的绛红色的盐田,一块挨着一块,中间有窄窄的栈道连接。金黄色的卤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晒盐的妇女正在盐田里弯着腰,弓着背,顶着烈日,辛勤劳作。
热情好客的村主任占堆把我们迎到他的家里。他的家在半山腰,是去年花6万多元盖起来的,崭新漂亮,宽敞明亮。主人一边忙着给我们让座,一边忙着倒酥油茶。得知我们的来意后,占堆村主任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盐井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沧海桑田,大地变迁,盐井由于澜沧江的不断切割,形成了高山峡谷,气候干旱,当地土著居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当地神山达美雍雪山将此事告诉了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非常同情,化作一对凤凰飞来了,分别停在了澜沧江的两岸,化身为盐井。从此,盐井地方的老百姓靠卖盐为生,再也不穷了,日子逐渐好起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美丽传说说明盐在当地的重要性。为了盐,历史上甚至发生了许多战争。传说中的格萨尔王和纳西王羌巴争夺盐井食盐而发生的交战,叫“羌岭之战”,最后格萨尔王战胜了羌巴,占领了盐井,活捉了纳西王的儿子友拉。到西藏吐蕃王朝后期,友拉成了格萨尔王的纳西大臣,盐田给了纳西王子友拉。据说,那种最古老、最原始的制盐生产方式也是从那时传下来的。
提起盐井制盐的独特生产方式,占堆村主任感触最深:人从梯子向下深入到江边的卤井几米至十几米的深处,将卤水背上来倒在盐田里;经过强烈的日光照射,水份逐步蒸发,沉淀晒干后就是粗盐粒,运入市场便可以出售。每块盐田产盐约十几斤,3至5天扫一次,天气不好的时候15天左右扫一次。
盐井所产之盐还有些独特之处,澜沧江两岸,西岸地势低缓,盐田较宽,所产的盐为淡红色,因采盐高峰期多在每年的3—5月,俗称“桃花盐”,又名红盐;江东地势较窄,盐田不成块,但产的盐却是纯白色,称为白盐。红盐和白盐的颜色与土质有关。红盐产量高,但价格低;白盐多在江东高地筑田晒盐,量少,但价格较贵。世代采盐的盐井人最怕阴雨连天,日照不足,出盐极慢且少,还容易出现水患冲毁盐田。洪水季节,卤井会被淹没掩埋,现在,昌都地区准备将其列为受保护的“盐井盐田博物馆”。
留在历史中的苍茫记忆
从村主任家出来,我们碰到了正从盐田干活回来的扎西顿珠老人。扎西顿珠老人今年68岁,加达村加达组的老盐民,满脸的皱纹,黑黝黝的皮肤,衣着朴素。
扎西顿珠老人正在讲述盐民的故事。崔士鑫 摄
那段人们逐渐模糊的历史,在扎西顿珠老人的叙述下,在我们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很小的时候,他就参加了家里的制盐劳动。那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早晨天蒙蒙亮就被母亲叫起床,揉着迷迷瞪瞪的眼睛,背着用桦树皮缝制的水桶就往卤井边跑。小小的年纪,背着水桶,压得他都喘不过气来。包产到户后,扎西顿珠家分到了几十亩盐田。一到早晨,大家都疯了似地背着水桶到卤井边背卤水,因为早晨的卤水好,先打的卤水含盐量高。为卤水而发生的“卤水纠纷”也时有发生。但扎西顿珠明显地感觉到,包产到户后,盐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大增强了,收入也提高了。
江边的卤水背到自家的盐田里,就不用再去操心了,剩下的就交给阳光与风了。阳光温暖着澜沧江峡谷,炽烈地照晒着每一块盐田,尽情地吸吮着卤水。盐晒出来后,关键就是如何卖了。那时的盐主要销往察隅县的子玉乡一带,那条路也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
扎西顿珠清楚地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有一年的6、7月份,一大早,他和同村的8、9户盐民一起,赶着45头骡子背着盐巴去子玉乡。走在江边的羊肠小道上,一不留神就会摔下江去。在过怒江的索道时,由于滑轮是马鞍式的青冈木滑轮,骡子被卡住了,他不得不溜回去,把骡子拉过来。那种场面,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再走那条路了,也不想再走了,那些地方都有盐了,也不用我们送盐了。再说,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会去?”扎西顿珠老人说着说着,脸上一阵茫然,神情落寞。
是的,那段历史一去不复返了,但人们没有忘记,因为那是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一部分,是西藏历史进程的一部分,它承载了过去,延续到今天。
盐民今天的幸福生活
走在加达村,走在盐田边的路上,看到村民们在辛勤劳作,突然想起晚清诗人刘赞廷《盐井民国志》中的一首诗:
沧江水灏淼,中蕴泻盐水。未识通咸海,翻来喷大川。
野云低霭护,修绠汲兰田。天意怜民苦,随风并日煎。
那是盐井盐田的真实图画,也是盐民以前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
盐民在险峻的羊肠小道上,背着装满卤水的木桶,沿着祖先们的足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回穿梭,背水、晒盐、打盐、扫盐、收盐,以一种原始的方式,延续着生命。
今天的盐民生活又如何呢?对我们这个疑问,村主任占堆给出了最好的答案。占堆一家5口人,有18块盐田,但只有他和妻子两个劳力,因为他要忙于村里的事,还兼着村里护林员的工作,所以盐田的活就由妻子来干了。每年,他家盐田产盐在5000公斤左右,收入5000余元。加上水果、农业等其他收入,年收入在8000余元。去年,借助安居工程建设的大好机遇,占堆自己花了4万多元钱,盖起了新房。新房分两层,院子边是牲畜圈。一进院子,就看见装修一新的房子边,摆放着好多鲜花,刚刚收获的小麦装满了整整6大编织袋。客厅里摆放着茶几和卡垫,卧室里也收拾得很干净。
“我家只能算是一般的,还有条件更好的。现在党的政策好,还给盐民耕地补贴,每亩每年30元。”占堆告诉记者。
同村盐民曲扎今年60岁了,他是没有耕地的纯盐民,家里有9口人,劳力3人。以前,他们吃不饱、穿不暖,靠国家救济生活;现在,每年仅盐田收入就有2万元左右,日子越过越好。
“现在制盐也好多了,卤水也不用背了,用水泵抽上来,既方便又省力,我们也愿意把这项古老的制盐技术传承下去。”曲扎老人感慨地说。
据了解,现在加达村加达组的92户村民全为盐民,每户年平均收入七八千元。该组共有1750个晒床,按每个晒床年收入400余元计算,每年产盐收入就有120多万元。
占堆村主任还告诉记者,现在,盐的销路比较广,除销往区内的贡觉、察雅、左贡、八宿、芒康、察隅等地外,还销往四川的巴塘、理塘、康定,云南的德钦、香格里拉、维西等地。据说牧区最喜欢盐井的盐,因为牲畜吃了身体长得结实、肉多。
经济收入多了,群众生活越来越好,现在,加达村民都非常重视教育,村里出了11个大学生。他们是加达村的骄傲。
在阳光与风的伴行下,在澜沧江的涛声中,我们又匆匆离开了。是的,我们只是千年盐井的匆匆过客,30年也只是弹指一挥,但30年的变化有目共睹。多少年后,盐井的盐也不会断的,它会越来越好,它会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
那是一条横亘千年的生命线,永不枯竭,就像澜沧江滔滔不绝的流水。(记者 张晓明 崔士鑫 肖涛)
光荣在风中延续
提起盐井,提起这个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古老制盐技术、藏式天主教堂、纳西民族及众多美丽传说的盐井,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那是沉淀在脑海中对盐井的思念,那是关于历史的记忆、风的记忆。
不少人都说,盐井的盐田是阳光与风的作品。在古老的澜沧江畔,阳光与风挥发出晶莹的盐粒,也因此使世代居住于此的盐井人得以延续生命,延续历史的传说,就像澜沧江水,绵绵不绝。
曾几何时,因为有盐,盐井这个达美雍雪山下不起眼的小地方,成了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因为有盐,不少人来到这里,背卤晒盐,繁衍后代;因为有盐,这里成了茶马古道上一个重要的驿站、一颗璀璨的明珠。多少马帮在这里歇脚,多少故事在这里演绎,多少传说在这里飘荡……
那是一段辉煌的历史,一段风的记忆。在千百年的沧桑岁月里,盐井记录了盐民的辛酸和艰辛,也见证了时代的发展和变迁。
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当我们又一次站在澜沧江边,眺望层层绛红色盐田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既古老而又崭新的盐田。古老,是因为她千年不变;崭新,是因为制盐的技术在变化。这种变化不是风的剥蚀,不是阳光的暴晒,而是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带来的。是的,现在的盐井人,实际上好多人已不再从事古老的制盐、晒盐、贩盐业了,更多的人已走出了大山沟,去寻找外面的世界,去过一种崭新的生活。
30年沧海桑田,30年风起云涌。
古老的盐井,光荣因风而起又随风而逝了,可苍茫远去的,又岂止滔滔江水?又岂止叮当的马帮?又岂止传说和记忆?
时代潮流,浩浩荡荡,盐井顺应了时代的发展,所以她愈发生机盎然。在传承中发展,盐井展现给世人的,不仅是她辉煌的过去,还有生机勃发的今天:今天的日益先进的制盐技术,今天的宽敞明亮的房屋,今天的蒸蒸日上的生活,今天的与时俱进的理念!
这就是盐井,从历史中延续辉煌的盐井,从苦难中延续传说的盐井,光荣也仍在风中吟唱、在风中延续。
是的,风仍然在吹。风在高高地吹,风在欢快地吹,回荡着30年的变奏曲。(张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