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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六挟雷归来,巴金乘风西去。 仿佛不想以自己的告别而冲淡人们的喜庆,捱过整整四天,老人还是走了。 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历史的长河里响起了久久的回声…… 人们都知道巴金这几年一直在病榻上与死神抗争着,十分艰难,十分痛苦,离去,有时不失为一种解脱,然而,当他真的走了,人们都悲痛难抑。我们采访着本市一位位文化名人,他们大都先是惊愕,转而哽咽,甚至泣不成声。我们用笔、用泪记录着他们的追思,他们的缅怀,他们的慨叹…… 唉,又走了一个好人 周小燕(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唉,又走了一个好人。我十几岁的时候,与巴金关系密切的弟弟周德佑(后在抗战演剧团献身)向我推荐这位年轻作家。我从法国回来后,便满世界找《家》《春》《秋》,一看,就被小说中澎湃的激情感动。建国后参加第一次全国文代会,我拿着书找不在同一组的巴金留言,记得当时他写的是“我们都喜欢听你唱的歌”。后来,丈夫张骏祥跟巴老常来常往,我也因此作客巴金家。尽管巴金工作繁忙,不记得有多少话可以说,但是,我一直是巴金的铁杆书迷。尤其是巴老文革后陆续写成的《随想录》,看了让我震动。我最佩服他讲真话,吃了那么多苦,还是敢讲,就是敢讲。在我心中,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巴老走了,一个时代成为记忆 王安忆(上海作协主席):巴老就这么走了,一个时代离我们更远了。 巴老在的时候,这个时代还是有声息的;现在巴老走了,这个时代就变成了一种记忆。我们这些人好像一下子没有前辈了,接下来的时代要由我们自己扛了。 巴老从他这个时代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很漫长的道路了,他实践了“五四”以来艺术和社会的理想。他曾经为我母亲感到惋惜,因为他知道我母亲在创作的盛年遇到了文革,所以写的作品不多。巴老虽然没有直接对我说过什么,但他生日时我们都会去看望他。巴老的话不多,看着我们总是开心的样子。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为我们感到开心,因为我们能够尽情地写作。巴老已经经历和目睹过很多时代了,他最懂得一个作家最需要的就是写作。巴老看着我们的眼光,使我们真的感到我们很幸福。 重读作品是纪念的最好方式 陈思和(复旦大学教授、上海文学研究会会长): 巴金先生自己说过,他是“五四运动”的产儿。巴金先生出生于1904年,他十四五岁正值“五四运动”狂飙乍起,他的整个成长经历都离不开“五四”精神的影响。巴老的一生完美地体现了“五四运动”的青年精神,他坚持真理、坚持自己的理想,在追求理想中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激流。应该说,这种精神也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总体风格、是一代年轻人的精神。这是因为这种追求真理、追求理想的饱满的生命状态,我觉得巴金先生活了一百多岁也仍然是个年轻人。我从20多年前的大学时代起就开始阅读巴金、研究巴金,当时我见到了70多岁的巴老,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个时代。巴金的精神是青年的精神,巴金的时代是属于青年的,而巴金的逝世也象征着这一青年时代的消逝。今天很多人不理解巴金,认为他的作品天真、单纯、肤浅,这实际上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丧失了青春的热情,变得追求功利和斤斤计较,看不到人生是需要有理想和热情的。只要我们时代还需要青年的力量来创造未来世界,我想巴金先生就永远不会过时的。 我认为纪念巴金先生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阅读他的作品。巴金的小说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但作为一个研究巴金的专家,我要说巴金的作品没有过时。《上海文学》即将推出巴金的纪念专辑,但不打算请人写纪念巴老的文章,而准备重新刊登巴金的小说,目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读者来读他的作品,认真地思索其中的意义,这才是纪念他的最好方式。 活着是一种力量,走了是一个榜样 徐开垒(《巴金传》作者):巴老活着,就是一种力量;他走了,依然是一个榜样。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是中国文学界的前辈,从此,我们失去了一个大师。我现在非常希望包括李小林在内的巴老家属能够在今后多发表一些文章,因为只有他们才真正生活在巴老的最后岁月里,也真正能够把巴老的最后那段生命时光告诉给想了解巴老的读者。 巴老对年轻人写作非常鼓励。我那个时候做过报社的文学编辑,有时候,他会把一些初出茅庐的青年作家的优秀作品推荐到我这里发表。去年大象出版社出版的《巴金手记》,记录了1962年11月到1965年年底巴老在上海期间的全部手记,这些手记里很多是《巴金全集》里不曾收录的,里面就不止一次地提到与青年文学爱好者之间的交往。他培养了许许多多作家,他的学生中很多都成为了后来的名家,有些却比他早去世。 这盏灯永远不会灭 赵丽宏(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昨天傍晚四点多,我赶到了巴老所在的医院,一直陪伴到他去世。 他是这个时代的文学巨匠,但对我们来说,他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可以这么说,我文学的座右铭是他赠我的。那是1984年,我鼓足勇气写了一封信给了巴老。信寄出后,就后悔了。当时想,巴老年纪这么大了,又这么有名气,这封信极有可能石沉大海。哪知两天后,我就收到了他的回信,同时也收到了他寄给我的一本《序跋记》。他在信中赠我两句话“写自己最熟悉的,写自己感受最深的”。这两句话从此成为我的座右铭。” 这两句话的涵义其实同巴老一直提倡的‘说真话’是一致的。他的《随想录》就是“说真话”的最好代表。他像一盏明灯,生前照耀着文坛,生后也将继续照耀。 他影响了我的艺术人生 朱践耳(著名作曲家)我跟巴老神交已久,他影响了我的艺术人生。 巴老代表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我认为,他对于我的最大意义和震撼,是敢于反思自己,忏悔自己,解剖自己,由此反照一个民族的性格。知识分子应当是第一个能做到以史为鉴的,应该用深刻的人文精神来观照人类。在我的晚年,我多么渴望也像巴老那样,用音乐凸现对社会、对时代的人文的思考。可是我做得那么不够啊!巴老生前的愿望,有的已经实现,有的还没实现。我们继承他的遗志,实现他的愿望。
稿件来源:解放日报 记者 齐铁偕 姜小玲 伍斌 李君娜 韩璟 集体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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