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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北京,无55论是胡同街巷,还是大道通衢,犹如棋盘,纵横交错,横平竖直,布局完整,十分规范,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大概也是北京的骄傲之一。
我国很多城市的街道布局比较杂乱,特别是那些沿河流走向而发展起来的城市,街道很难有正南正北之说,你要打听道儿,再热心的人也不会指点你东西南北,只告诉你前后左右。离北京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天津就是北方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老天津卫,也很难正确区分东西南北。而到了北京,除非叫斜街,否则大街小巷全都排列整齐,绝无方位错讹之虞。
不过,这说的可都是现在,过去的北京,街巷纵横不一定交通便利,排列整齐不见得四通八达。据元代《析津志》记载,当时的大都城有“三百八十四条大巷,二十九条胡同”,明代的《京师五城坊胡伺集》记载,明代时北京的街巷总数是1170条,其中胡同459条,到了清代,北京的街巷已经增加到了2000条左右,其中胡同有960多条。胡同固然是北京的地方特色,街道的皇城色彩更浓。北京城的中心是紫禁城和皇城,这是禁止平民通行的禁地。皇帝老儿住在中央,老百姓住在四周,不但龙行不便,而且给老百姓的出行也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例如住在东城的人要到西城去,就必须绕过皇城,得费上半天的时间。东西两侧的城门相对但不能直通,而城南三座城门,城北两座城门,城门不相对,则更无直通大街可言了。
“天子脚下”规矩众多,“衣、食、住、行”一切均有定制。就拿街道来说,分为大街、小街、斜街、道、路、巷、胡同、夹道等不同标准,例如前门大街、东四南小街、李铁拐斜街、白广路、锣鼓巷、国强胡同、养蜂夹道等。街、路、巷、胡同虽然都是通道,但规格不同。元大都时规制:大街宽24步,小街宽12步,胡同宽6步,当时的一步为5尺,约合1.5米,由此估算当时的大街宽度为36米,小街宽度为18米,胡同宽度为9米。不过到了明代,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严格遵守这一规制。例如从正阳门到永定门的这条中轴线上的主干道,它的宽度是25—28米。元、明时期的地安门大街,到了清末只剩下15.7米宽了。前门大街西侧的珠宝市街、粮食店街原来是前门大街的一部分,由于摊贩到街头摆摊,久而久之,竟被隔成了两道街,街道的宽度自然也就减少了许多。前门大街东侧与大街平行的果子胡同等大概也是这样形成的。
元大都时期北京的街道有严格的规划,所以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称赞道:“街道甚直,此端可见彼端,盖其布置,使此门可由街道远望彼门也。”从《析津志》中提供的数据,可以知道元代的大街、小巷、胡同都是很宽阔的。到了明代,大街宽度约为25~28米,小街约为12—15米宽,胡同约为5~6米宽。到了清末,一般的街道只有9—12米宽了,在东城铁狮子胡同西口,联接着一条不长的街道,名叫宽街,这条街实际上并不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在当时在这一地区内这条街是最宽的了。当时一般的胡同也就是3~5米宽,最窄的胡同竟然只有55~65厘米宽。巷有大有小,东西交民巷比一般的小街不窄,但锣鼓巷则只能算是胡同。道、路的含意与街相同。
其实,街道的定制从名称就可以略知一二,北京的地名大体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指代名称”,即地名,二是“标志字”,即街巷的规格,例如“前门大街”,“前门”是指明其所处的位置,“大街”表明了道路的规格。
北京的街道一般是横平竖直的“棋盘”格子形,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整齐是整齐,但由于“棋盘”的格子是交错的,就为后来发展交通,修建大道造成了困难。比如宣武门外大街,到了菜市口就“断头”了,只能向东西分行;再比如车公庄大街,到了官园就变成了小胡同,成了“卡脖子路”;鼓楼前的左右分道,游泳池、太平街向北顶头的丁字路口莫不如此。
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皇朝,建立了中华民国,原来的皇家禁区相继废除,北京的城建日渐发达,向着现代城市的功能靠近,交通也就方便多了。例如东西长安街牌楼拆除,道路被打通。景山前街不再封闭,东西城之间可以直通,平民百姓往来也就再也不用绕行了。从1923年开始,皇城的东、西、北三面城墙被先后拆除,最后拆的南城墙,从此再没有城墙挡道。紫禁城南侧的东西长安街、北侧的景山前街、东侧的南、北池子和西侧的南、北长街。这四条大街的开辟对当时疏通京城的交通,方便市民出行等方面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道路的打通是一回事,道路的质量又是一回事。明代永乐年间修建北京城的时候,街道是规矩而宽绰的,充分显示出京城的气派,但经过了四五百年的漫长岁月,到了清朝末年,城市道路已经变得面貌全非。由于北京人口的急剧膨胀和商业的发展,北京的街道被大量挤占,例如原来宽达28米的地安门大街,仅剩下了15.7米宽,一般的干道仅有9—12米宽。最窄的胡同如前门外的高筱胡同、小喇叭胡同、钱市胡同分别宽65厘米、55厘米和40厘米,只能供一个人通行,人们到了胡同口要先停下脚步。向胡同里望望,打个招呼,见对面没有来人,自己才能通过,因为胡同里有些地方窄得两个人根本无法错身,倘若两人走了对头时只能有一方先退回去,否则谁也无法通行。就现在那些大胖子,恐怕只能侧身而行。
北京城的街道原来都是土路,后来虽然部分路段的路面进行了改造,例如把东西长安街、前门、打磨厂西河沿以及朝阳门、安定门、西直门的瓮城的道路铺上了缸砖或石板,把鼓楼大街、王府井大街、东单大街、西单大街改建成了石渣路面,但其它地方仍是土路。这些土路因年久失修而坑洼不平,不是坑洼相连,就是状如搓板。那时候,大街的路面中间部分叫作“甬道”,又高又宽,而两边的路面则又低又窄,如同现在的“便道”。这种中间高两边低的路况是如何形成的呢?原来在封建社会里,皇帝出行的时候都要走道路的中间,而且还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是怕皇帝的车马大队经过时扬尘,“黄土垫道”则是为了使路面平整。历代皇上都把黄色特别是明黄色加以“垄断”,北京又有的是黄土,正好拿来垫路。皇帝出行,需要大量的黄土垫道,早年时是到城外去运,后来为了节省人力和财力,就从甬道的两侧直接挖垫到甬道上,久而久之,在甬道的两侧就形成了沟状,有的地方深沟竟达到了七八尺深。当然,平时民间的车马、轿子一般也走甬道,行人则走甬道的两侧。不过,是车也不好走,人也不好走。“无雨一街土,有雨一街泥”就是旧街道的形象写照,“香炉”、“酱缸”则是对道路状况的“雅”称。特别是春季,北京经常刮风,大风一起,满城风沙弥漫,暴土扬烟,真有“黄尘千丈”之“景观”。没风的时候干燥的路面上则是一层厚厚的浮土,一脚踩下去,浮土能没过脚面。有车辆和马匹经过的时候,行人都要躲着走,因为马蹄和车轮所扬起的灰尘如一条黄龙一般,弄得行人满身是土。如果遇上了下雨天,那么道路就更难行走了,满街泥泞,一脚踩下去有半尺深,向上拔脚时非常费劲,弄不好会把鞋粘下来。“晴天是香炉,雨天像墨盒”,是对老北京街道的形象比喻。
黄土铺就的道路本来强度就不够,加上沉重的拉货、坐人的马车反复碾压,更加凸凹不平。有的市民擅自将铺路的黄土挖走,用来做煤球,贫民在路边的小摊上吃完饭后随手将残汤剩菜倒在路上,小贩在路边卖菜卖鸡鸭也难免扔下一些菜叶、鸡毛。更有甚者是一些市民随意在街道边、胡同里大小便,使得路边屎尿遍地,臊臭难闻。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街道,也使坐在驴车、骡车上的乘客颇受颠簸之苦,难怪每当皇帝出行之前,都要先用黄土垫地,净水泼街。
其实,北京早在元代就已经修建了排水设施,在主要街道和居民区的地下都修有长长的暗沟,上边与一座座的砖砌渗井相连通,雨水和污水进入渗水井以后,慢慢地渗入暗沟中,再从暗沟流向城外的河道里。明清两代仍然借助元代时所修建的渗井和暗沟排放污水,由于历经了数百年,暗沟之中淤积了大量的秽物,流通不畅,严重堵塞,而且暗沟砌在地下,疏浚掏挖十分不便,从而使得城市污水排不出去。居民区里百姓之家的生活污水出门就泼,弄得胡同里肮脏不堪,大街上甬道两旁的深沟里积水很深,特别是下雨之后,沟中经常有行人溺水的事情发生。明朝成化十年(1474年),宪宗皇帝朱见深下旨,“京城水关去处,每座盖火铺一,设立通水器具,于该街衙门拨军两名看守。遇雨过,即令打捞疏通,其各厂大小沟渠、水塘、污槽,每年二月令地方兵马通行疏通。”从此之后,每年一过春分,北京城就要掏挖下水道了。据记载:道路一经表土刨开,掀开暗沟盖板,秽气冲天,臭不可闻,经常有掏夫被熏倒,甚至中毒而亡的消息传出。满街的污泥秽物随意堆放,臭气四散,过往的行人不得不“多佩大黄、苍术以避之。”清代有一首竹枝词,说京城三月“污泥流到下洼头,积秽初通气上浮。逐臭当须掩鼻过,寻常三月便开沟。”有意思的是春季北京城掏挖暗沟的时候,恰好是朝廷开科取士的殿试之期,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天下举子们,纷纷涌向了朝思暮想的京城,都想在这里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京城迎接他们的却是满城臭气,一街污泥,“臭沟开,举子来”就成为了北京城流传下来的一条民谚。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到了清末,街道破损的情况愈加严重。社会动荡,政治黑暗的结果导致北京城的暗沟年久失修,淤泥堵塞,再加上车碾压踏,许多地方的暗沟盖板塌陷,全城的地下排水暗沟几乎全部毁坏。而城外的护城河也因为多年没有疏浚,泥沙越积越多,河道越来越窄,河底则越来越高。昔日里绿柳成荫,河中舟船往来的景象见不到了,雨水泄之不畅,冲毁了道路,道路的毁坏又使雨水滞留城中,这种恶性循环一直持续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前。人们大概都还记得著名作家老舍先生的“龙须沟”,那就是北京城市道路悲惨状况的写照,只不过艺术化了而已。
城里的道路如此之糟,城外的道路也好不到哪去。当时的城外道路只有几条是石砌路面,例如从朝阳门到通州的道路是石头铺的路面,因为这是京城粮食的主要运输线。西直门到万寿山是石路,因为咸丰之前的几代皇帝经常要到圆明园去居住,后来的慈禧太后也经常要去颐和园,路面当然要修得好一些。从广安门到宛平城也是石路,因为这是自雍正帝葬在河北易县的清西陵之后历代皇帝拜谒皇陵的“京易御道”的起始路段。除了以上官方修筑的几条“官马大道”外,京西门头沟到北京的运煤大道,因为城市人民生活必需,康熙三十二年曾奉旨拨款着户、工二部整修从以益于众。但修缮后却不见多大起色,依然是一条土路,而且由于运输量大,运煤的大车、牲口日夜不断,使路面上碾出了两条深深的道沟,整条路面坑洼不平,煤灰遍地。
道路的改善需要国力的强盛。虽然为了方便交通运输和人们出行,人们想了许多办法来改善老北京街道上“晴天能卧驴,雨天能养鱼”的土质路面。但终因国运不昌、财力枯竭,加之官吏盘剥,乘机揩油,始终收效不大。老北京曾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叫作“一尺道路五两三”,是说铺石板路耗资巨大,据《燕都琐记》载,“从正阳门外天桥(从正阳门到天桥是明代铺的石道)至永定门甬道,雍正七年(1729年)奉旨修垫,始一律用石铺墁。”虽然石头是廉价的,中国的采石技术古已有之,但北京城地处北方平原,石料缺乏,从元朝到清朝末期,北京城仅修建了八条石板路,大都是皇帝出行时所走的“御道”,所以又称之为石辇路。据有关资料证明,在清朝雍正年间,修一条6.6米宽的普遍街道,平均每尺道路的费用为5.3两白银,修建一条5 000米长的道路,竟然耗费白银8万两,其根本原因不是各级官吏层层贪污、中饱私囊,是很难得到其它合理解释的。
当时的北京人,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对京城道路的恶劣状况怨声载道,但是政府要征收交通税用来修路,王公贵族带头反对,平民百姓也不愿交。小贩沿街卖货、挤占道路的情况十分普遍,清政府对此状况也无可奈何,随地便溺更是积习难改,一些街道两旁屎尿横流,臭气扑鼻。城市卫生情况恶劣到了极点。
直到1904年,清政府才开始在王府井、东华门、东长安街等处铺设了十几条石砟路,于是在民间留下了“清末修道’’的口碑。这举措大概也是清末新政的一部分。另外在皇城门前和东交民巷也修建了低等级的柏油马路,共修筑道路88条,总长75公里。其余的街道仍然都是土路。 ,
民国时期的北京城内,修建了一些市区的马路和通往外省市的公路。1917年修建了京通公路,这条路西起朝阳门外大黄庄,东至通县新城南门,道路宽6米,长10公里。后来又陆续新建、改建了北京通往天津的公路,北京通往山海关的公路,北京通往承德、保定、张家口的公路。这些公路的质量不高,标准也低,路面狭窄,凹凸不平,遇上下雨,常会翻浆。从民国成立到1949年新中国诞生,北京的公路里程总共不过215公里。
从1913年起,由市政公所主持,逐步拆除了皇城,开辟了多条贯通南北、东西的大道,填筑了明壕,改修了暗沟,到1918年已修筑道路120余段,大多是土路,1915年修筑了第一条沥青马路。
可以说,在旧北京,提起道路是让人最头痛的一件事。新中国成立前夕,古城已是破败不堪,风雨飘摇中的北京,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焦急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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