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杭,从庆春路至汽车西站,为避免红绿灯的等候,的士司机改行西湖路线。此行本无暇顾念西湖,而绕行却填补了我内心的渴盼,有了与西子擦肩的轻触。
出庆春路如水车流,入北山路,西湖的熟识丽容在我眼前一点一滴舒展:湖边如丝的垂柳长袖善舞,湖面若绸的碧波涟漪呢喃,湖上飘逸的水雾在阳光下洇着淡淡的七彩……她们,撩拨着游人内心私秘的柔软,叩醒着关于西湖记忆中的点滴。
透过小小车窗,断桥,就那么静静地浸润在湖中,向世人延述着一个许仙与白娘子的千年凄美流传。桥上,接踵悠游的人群,我的目光触及到这样一对身影。那个荷花翩跹西湖的夏夜,相距千里的她和他在桥上不期而遇,四目相对,发于情止于礼。他们,在断桥上,在暮色中的西湖讲述着彼此的点滴……
断桥不断,却似乎注定是演绎断情的舞台,从古至今。目离断桥,一片片挤挤挨挨的碧绿罗裙呈现眼前。曾经,在夏日里出淤泥而不染的娇丽容颜已逝,而一直默默相伴的绿叶如今依然亭亭。它们中,有些已枯萎,枯萎的残荷,却诉说了另一份唯美,预示着又一夏的绚烂,为自己,也为西子。
与断桥一样,链接孤山另一端的是西泠桥。一座小小的西泠桥,将喧闹阻于外,使孤山名符其实。孤山不高,海拔35米,占地20万平方米,是西湖群山中最低、最大的岛,一年四季碧波环绕,花木扶疏,似一颗绿珠缀于西子鬓间。远观孤山竟是这般悦目,然而走进它却是一种心悸。
如今的孤山茂密着一片梅林,每年梅开时节吸引游客无数。这些都是新梅,而在一千年前这里已是梅树成林。那年,他从闹中来,取静谧的孤山东北麓安家,一留三十载。他先后在孤山栽梅360株,使孤山成了梅林。这些梅,成了他思涌的源泉,留下咏梅佳句无数。那是怎样的一个月夜,他走出他的“巢居阁”,立于梅树下,湖岸边,吟出了流芳百世的诗篇: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后来,他走了,依然安“家”于孤山东北麓,但他的“妻”梅也一株株地枯了,他的“子”鹤也跟着走了,在他的墓前悲鸣而绝。从此,梅妻鹤子的林和靖在孤山的深处安家了。
时光再推进五百年。“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这首诗作于孤山,它的作者与阮郁相遇相知相爱之时。她来孤山时十五岁,本一富家千金,因家境遭变故,变卖家产与乳母贾姨移居西泠桥畔,与孤山相依为伴。虽然她美丽惊艳,才华横空,然而在世人眼中她始终是个“诗妓”、“歌妓”,基于此,阮郁的父亲将她们阻隔,她失去了此生唯一的爱情。十八岁的她,因情殇,小小的风寒使其香消玉殒。“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她没有走出孤山,走出的是她的诗,她的名字——苏小小。红颜薄命,七百年后,又一个她融进了孤山,“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同样的惊艳,同样充满才情,同样殇于情的冯小青,殒于十八岁的她又为孤山添了一笔凄楚。
他(她)们,都是走着融进孤山的,而她却是躺着来的,长睡不醒。“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当国家与民族危亡时,当男人们还在醉生梦死之际,她心中已燃烧起侠烈和悲悯之火,于是她脱下女儿装,以“竞雄”的身份开始为女性的自由、平等、尊严而战,然而蒙昧却掠夺了她三十三岁的年轻生命,1907年7月15日从容就义于浙江绍兴轩亭口。次年,她的生前好友按其遗愿将其遗骨葬于孤山西麓。从此,她的塑像立在了孤山,英气逼人;她的名字闪在了孤山,鉴湖女侠——秋瑾!
原来,孤山不孤。的确,孤山不孤,西泠桥的那端,还有一座岳王庙咫尺相望。或许,这就是秋瑾选择孤山永憩的缘由吧。穿过游客们组成的人墙,越过飞檐翘角的岳王庙大门,我的心又看见伫立其内的威武、庄严、目光炯炯的岳飞像了。那如炬的目光,饱含着保家卫国的赤诚,吟唱着《满江红》的豪情,闪耀着金弋铁马的英勇豪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梭脊梁,刺剜出一世不灭的期望——精忠报国!
车出北山路,穿越西溪隧道,我的归途起点就在眼前了,西湖又定格成记忆。此行虽无暇涉足深入西子,但她却在我的内心复活了一回。风雅钱塘从西湖开始,关于西湖有着太多的传奇色彩,这些色彩使西湖鲜活了,这些色彩需要我们眼观心读。
眼观心读,西湖对于我们是这样,生活对于我们亦是如此吧!
(浙江博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