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张爷爷您好。
张可宗:好。
主持人:我想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是,7月7号,“七七事变”那一天你在哪里?
张可宗:在河北河间。
主持人:您是哪一年党的兵?
张可宗:我是民国23年,就是1934年5月,在张北县察哈省党的兵。
主持人:您当兵那一年是14、5岁的样子?
张可宗:14岁。
主持人:还有一个问题,听说宋哲元带领的部队,每个人手里都要有一把大刀?
张可宗:每个人是一个步枪,一个大刀,每个人都有大刀。
主持人:您肯定也有?
张可宗:我这把大刀,也算是我的,也算是团长的。团长要用大刀,我带的是两支手枪,一个大刀。团长都是带一支手枪,他的手枪也不爱带,托给我管。包括打仗的时候,要大刀的时候就拿大刀,要手枪的时候就拿手枪。
主持人:这个大刀有多重?
张可宗:最多有八斤重。
主持人:我听说有一种刀法,是29军都要练的?
张可宗:我们就是大刀片。
主持人:大刀和刺刀比起来,哪个更好用?
张可宗:刺刀也有它的好处,可以上到枪上,比如离敌人两三步,就可以拿刺刀,一刀就可以给他打击了。但这个大刀,离敌人两尺的时候才能看得到。这个大刀简单,刺刀也简单,但刺刀是当时当兵的装备。我们当时跟团长,只有手枪和大刀。
主持人:就是您们不用刺刀。
张可宗:用我们那些手枪,我们随从就是12个人,每个人都有手枪。
主持人:听您这么一说,您或者是您的战友有没有过和日本兵进行肉搏战的经历呢?
张可宗:就是我们在北京南苑的时候,南苑就是古代训练兵的地方,经过大红门、小红门,然后就到南苑。我们29军的部队,有一个79师,还有一个132师,132师驻南苑,军部驻南苑,79师也驻南苑。
主持人:您是在南苑那里跟日本士兵有过肉搏战吗?
张可宗:我们还没有到达南苑,“七七事变”一爆发,7月7日那天一听打起来的,我们师长已经去北京几天了,我们部队到河间,准备作战。
主持人:连夜去的。
张可宗:对,我们从河间行军的时候,师长坐着汽车到了北京开会,他说这次北京很紧张,战斗非打不可。
主持人:能说一下肉搏战的激烈程度吗?
张可宗:我们连夜赶到北京,大概走了三天的时间,从河间大概是400多华里,三天以后就到达了北京。到了北京以后待命,7月28号又到了天安门,命令副军长率领132师去南苑指挥作战。命令是这样下的,但我们28号两三点钟就出发了。当时有一个叫团河的地方,就已经看到南苑了。
主持人:越来越近了。
张可宗:已经看到南苑了。
主持人:7月28号,您到的时候就跟他们发生了肉搏战。
张可宗:日本人已经守在附近了,已经占领了阵地,情况非常危机。他们占领阵地,就要挖一个范围,都布置好了,我们去了以后就是跟他们打。我们要喊起来,打起来,就说“杀啊,冲啊”。
主持人:他们呢?
张可宗:我们说他们是乱叫。我们说杀啊,砍啊,打啊。这一仗一开始,我们师长一个手拿着大刀,一手拿着手枪。
主持人:是赵登禹吗?
张可宗:是。一般人两个手只可以拿大刀,就不能拿手枪。
主持人:为什么呢?
张可宗:因为他会武术,个子又大,他15岁就当了兵。
主持人:他是山东人吗?
张可宗:山东菏泽县人。
主持人:会武术。
张可宗:他会武功。他在山西打仗的时候,就是抗日战争以前,他打死过老虎,他的外号是“打虎将军”,那时候我们叫西北军,冯玉祥跟他说你是“打虎将军”。
主持人:由赵登禹打的这一仗,是您记忆当中最艰苦的一仗吗?最艰苦的仗是哪一仗?
张可宗:是头一仗。我们叫保卫徐州,但我们在徐州的时候,还有台儿庄战役,少庄战,我们只有两个战区,包括第九战区和第五战区,我们部队一共才十万人,就是参加保卫徐州的战斗。
主持人:日本人是多少?
张可宗:二十万。我们原来说日本起码有四五十万,那是估值的,日本人投降以后,他们的文件记录里面都有。我们八年抗战的地方,日本人的哪个兵团,哪个连队,叫什么名字,都搞的清楚。
主持人:1945年8月15号日本人投降了,您当时在哪里?
张可宗:赵登宇这个师长阵亡以后,我们28旅又成立了一个179师,179师从哪儿来的,我们的师长叫何继朋,就是在西苑,我们住的是南苑132师军部,他们在西苑,在宛平、卢沟桥,这一代都是37师的部队。
主持人:那是什么时候?
张可宗:就是77年7月7号打仗的时候。
主持人:经过八年的艰苦打仗,到了45年日本人投降的时候,您在什么地方?
张可宗:我在29团,39年我们老团长调了运输兵那里,叫我去当连长。我大概是5、6月份去的。
主持人:您有没有经历过日本战俘向当时中国政府军队投降,你们受降的场面?
张可宗:我在那个地方叫半庙子,都是小路,没有公路。比如当官的,首长那些,当时有一个飞机场,他们可以到安石,因为那时候中央政府,蒋介石已经来重庆了,他们从安石坐飞机到重庆。我那时候到了29团,干了两个多月日本人投降了,我们这个团也撤销了。投降以后,就碰到我们黄埔军校的一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宪兵,17团的一个副团长,他是宪兵训练团的团长,他们两个去台湾接受日本人投降,也喊了我去。什么道理?他这个少将一个人都没带。宪兵团的团长接受日本人投降也没带人,他们两个是光杆司令。我那时候是八分校的学生,他是我们政治部的主任,说你跟着我去吧,接受日本人投降。我们在军校里毕业,就是准备在我们胜利以后,那是民国32年,就是1934年10月10日,我们毕业,填志愿,那时候就已经准备到台湾去。
主持人:当时没有去。
张可宗:这次真正把日本人打垮了,投降了,叫我们去,我没去,那时候他们说台湾人说话也不好听,台湾穷的很,我们在前方打仗打几年这么苦,说台湾更苦,所以我就没到台湾去。
主持人:就留在了大陆。
张可宗:对,后来又把我调到了五战区。
主持人:五战区在哪里?
张可宗:湖北。
主持人:您是哪一年退伍的?
张可宗:我是1949年,重庆解放前的半年我在部队下来了。
主持人:日本鬼子在中国的时候,您印象中的老家是重庆的还是河北的?
张可宗:河北的。
主持人:现在在重庆过,您的家庭也都在重庆。
张可宗:对,我是在河南结的婚。
主持人:您结婚是哪一年?
张可宗:48年。
主持人:那一年您多大?
张可宗:28岁。
主持人:结婚后不久就退伍了。
张可宗:没退伍,是49年6月份才退下来的,解放重庆是阴历11月12日。
主持人:比建国稍晚一点点。
张可宗:我的大儿子是11月21生的,当时是重庆解放的第九天。
主持人:和共和国一起诞生了。
张可宗:对。
主持人:您当时在重庆退伍以后,为什么没有回老家河北呢?是因为结婚的原因?
张可宗:因为四川富裕的很,我们老家穷的很。
主持人:您当时觉得台湾更苦,所以没去台湾,觉得四川更好,所以留在了四川。
张可宗:中国第一个兵工厂就是我老爷爷在家里拿的钱,去创造的。因为我们国家没给钱,我们是大地主,他当湖南湖北总督。我亲爷爷的叔叔,他在家里拿钱,他是武汉三市,包括武昌、汉口、汉阳。
主持人:您打仗打了这么多年,有没有经历过生死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经历?就是您怕死吗?
张可宗:要有必胜的信心,自己要相信自己,就是说一定要把日本军打垮。
主持人:您应该见到过,您的战友在您面前有牺牲。
张可宗:在我面前牺牲的,我杀的日本人将近四十来个,包括拿枪打的,拿刀杀的。在我面前的战友,上百上千的都牺牲了。受伤的就马上抬下去了,死的就在下面了,一个横一个。一个炮弹过来,就是死十个、二十个。
主持人:您觉得自己所在的部队,29军和日本军队在装备上、战斗力上有什么差别?
张可宗:天地之别。
主持人:日军的非常好。
张可宗:他们的武器装备相当好。人家的武器装备好,“七七事变”以后,北京天天在下雨,到处是汪洋大海。
主持人:发大水?
张可宗:天天在下雨,没有一点干的地方,最矮的地方,水起码也要在腰以上。7月份,光能看到高粱穗,看不到高粱杆。我们跟着团长的,有马骑,但也不感觉是骑在了马上,马哪儿还有力量驮你,就自己在前面走。你要爱护它,它才能爱护你。
主持人:没粮食吃的时候,吃过马肉吗?
张可宗:我那时候没有到那种程度。
主持人:我听有的老兵说,吃过红薯。
张可宗:我们抗战八年,经常是两天三天吃不上饭。
主持人:您跟着团长也吃不上饭?
张可宗:当兵的没得吃,自己能吃吗?说个不好听的话,自己不吃,也得给领导拿过去。都没有吃的,并不是说拍马屁,都爱护自己的上司。也就是说有感情,那时候我们当官的,对当兵的也相当爱护。下级对待我们的上级,又勤快,又敬仰,又服从,还有一种对待父母的心态。因为他对你有感情,你对他也有感情。
主持人:您在所的部队和日本的部队,后来也可能参加了共产党的部队?
张可宗:没有。参加共产党的部队,我已经到了军官队。淮海战役,也就是解放战争,日本人投降以后,部队就要起义,我们这个部队是在徐州,就开到了济南,济南就是共产党、新四军、八路军,当时我就在徐州。我是住在我们团长的家里,团长是我们本家的一个爷爷。
主持人:您的团没起义?没机会起义,当时您住在团长家里。
张可宗:这个团长已经打死了,我到运输兵去当连长,他不叫我去,叫我到军校去。我毕业以后,就是黄埔18期。我们当时的编制,每个战区有一个分校,九个战区就有九个分校,一共是十个分校。
主持人:您当兵打仗这么多年,身上受过伤吗?
张可宗:有,从胳膊里穿过去了,现在筋是断的。
主持人:49年退伍以后,之后有见过您的战友吗?
张可宗:很少。我当年当排长,他们就起义了,在原来蒋介石住的地方,叫重庆林园。林园解放以后共产党叫做第二高级部校,我就碰到了第二营的连长。
主持人:多少年没见了?
张可宗:才几年的工夫,三年多没见了。
主持人:见面的时候哭了吗?
张可宗:当时我已经是老百姓了,我穿着很难看的衣服,他是上下班,我经常碰到他,他是个大尉,副营级,他在部队里也是个副营长。起义以后,还是副营级。他在第二高级部校当教官。过去还是有老规矩,我是卖香烟下乡去,一碰到他还是像过去一样恭恭敬敬。因为我现在穿着便衣,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官,他说那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老上司,还是我的学长,各方面来说,你是我的老大哥,都是共患难的。
主持人:他是哪儿的?
张可宗:他是河南的。他对我相当的恭敬。来到重庆以后,我们29军的一个都没有碰到。可以说58年,49年我从部队下来,到现在58年的时间,我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满58岁了,三儿子都50岁了。从来没碰到过一个我们大刀队的。其实每个部队都有大刀队,有一些士兵说赵登宇带着大刀队,但我们每个部队都是大刀队。
主持人:经过这么多年,弹指一挥间,您怎么看目前日本国对战争遗留上的态度?
张可宗:心里是痛苦的,因为我们跟日本生死搏斗了13年,我们从31年开始,9.18事变以后,东北军,就是张学良的部队,张作霖死了以后,他们撤出东北,撤出东北以后就是我们29军—西北军,西北军已经被中央打垮了,打垮以后民国19年,张学良指挥,来编制我们这个西北军。我们这个29军,也就是张学良指挥,从师长赵登宇,那时候赵登宇还不是师长,是旅长,他本来是师长,因为那时候部队,打仗都要死人的。简单来说,我们这个29军完全是张学良指挥的。
主持人:您怎么看待中国和日本之间,目前对待战争问题上的各自态度。
张可宗:我们对日本的八年抗战,痛苦是相当的大。虽然说我们把日本打败了,但它在我们中国这八年的罪行,杀光、抢光、烧光。比如我们国家死的是三百多万军队,老百姓死了2700万,我们军队你不杀死我,我要杀死你。他找你老百姓,你不听他的话,他就拿刀把你杀了。他们的班长都是官,他们的班长叫分队长,排队叫小队长。我们班级包括下司班长、中司班长、上司班长。他们的班长都是排长,都是当官的。初级兵都是官。
(来源:中国台湾网)
编辑:齐晓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