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阳光难得露脸的日子。当天边的太阳不断释放出热情,连平日文静乖巧的里眉都无法抵抗暖阳的诱惑。
住在山里久了,天气一向阴冷潮湿,每件东西几乎都被 水气濡湿的黏腻不堪,对此里眉也习以为常了。通常她都只能藉由柴火燃烧成的热气,稍微驱散屋内的些许寒意,可是充斥在屋内的腐朽霉味,却总是在火焰的助长下狂肆的发散,当整个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时,着实让人也沾染阴霾。今天总算不同于以往,不管是屋内或屋外,都充满蓬勃的朝气。快速收拾好脚前的织布机后,里眉就像只雀跃的鸟儿,推开房门,马上三步并为两步地,蹦蹦跳跳走进了森林里。
由于森林的雾气正在消散,因此翠绿的树叶上,还盈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当风儿轻轻吹拂,一颗颗的露水迫不急待的延着叶缘滚落下来,形成水气在空中纷飞的美景,面对眼前的奇景,里眉简直兴奋极了。
长久以来,这个浩瀚无垠的世界就只有她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每天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织布做衣服,然后在日薄西山之际,等待着弟弟将追捕到的猎物带回家里烹煮,一天的生活也就这样结束了。今天难得到森林里来呼吸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觉树丛中蛰伏着不安份的骚动,一会儿是虫儿们的唧唧声,一会又是鸟儿清脆的吱喳声,虫鸣鸟叫在林间此起彼落的相互呼应着,光是倾听如此悦耳的自然天籁就让人心满意足了。
正当里眉自由自在的在林间踱步,尽情享受生命的跃动之际,眼前突然飞过一只七彩的鸟儿。这只鸟儿有着一身轻盈的体态,和一双绚丽夺目的羽翼,当牠展开轻巧的双翅灵活的穿梭在树丛间时,像极了森林中的小精灵,尤其当叶缝间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七彩鸟的身躯时,绚丽的光芒便随着牠前进的方向若隐若现的闪烁着,煞是美丽。剎那间,里眉的目光也被这只不知名的鸟牵引着,旋即便停留在一棵树干的枝枒。
里眉放轻脚步,轻巧的走到七彩鸟栖息的树旁,突然发现树枝上有一个鸟巢,除了那只七彩鸟,鸟巢里还有一只母鸟和二只初生的雏鸟。刚才那只七彩鸟负责母鸟和雏鸟的生计,当牠将捕掠回来的猎物置放于雏鸟的口中后,倏地又向天空疾飞而去。
初次接触这个新世界,雏鸟极尽所能的将躯体伸展,虽然羽翼未丰,全身还呈现初出时的红润,却也本能的张大嘴喙,等待母鸟的哺育。由于母鸟在孵化时已耗费许多体力,因此觅食的工作就暂由公鸟来执行。里眉观察了一晌,只见方才那只七彩鸟又来来回回地叼回一些小虫,忙碌的牠,流露出愉悦的天伦之情。
看到这幕,里眉竟感动莫名的流下眼泪,一开始内心的悸动是缘自七彩鸟一家;之后,她却意识到自己和弟弟的处境。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她平日所接触的人就只有弟弟了,虽然他们每天朝夕相处,平凡度日,生活看似无忧无虑,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若是某天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先离开这个世界,那另一个人势必只能孤独的过日子了。可是同样要经历生命的这些阶段,七彩鸟就大大的不同了;牠们有可爱的后代,而这些后代就是公鸟和母鸟一切的希望,至少牠们这一生将会过得十分充实有趣,永远不会孤单。而且鸟儿们可以一代传一代,子子孙孙也将传承祖先的智慧,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不绝。
思及此处,里眉不禁浮现一个特殊的想法,就是她想要履行女人传宗接代的任务。于是她便打算在傍晚弟弟回家之后,与他沟通这个想法。当昏黄的夜色逐渐笼罩着大地,疲倦的弟弟也回到了家里,就在两人合力将柴火升起时,里眉将这个想法告诉弟弟。原本在一旁忙着升火的弟弟听了之后,忽然搁下手边劈成半截的木柴,并露出极为诧异的表情,严肃地说道:
“传宗接代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姊弟同属一个血缘,怎么可以成婚呢?”
知道弟弟的反应后,里眉心里不免有着些许的感伤,可是谁教造物主偏偏就只创造了她和弟弟两个人,若是她不想办法说服弟弟,恐怕当他们两人死去之后,一切就将化为乌有了。于是在她左思右想之后,脑中又生出另一个妙计。所以就在隔天晚上,她又向弟弟提起这件事。
“明天下午将会有一个女人在山下等你,她就是我为你找到的女人,这个女人将成为你未来的妻子,到时候你可以带她回家成亲。”
听了这番话,弟弟也信以为真,在完全毫无疑虑的向姊姊道谢之后,便带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很显然的,姊姊口中所说的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做并不算太完美,但这已经是她唯一想到的变通方式了。
于是在第二天约定的时间之前,她先将自己乔妆了一番。首先,她换上以前从未穿过的美丽衣裳;然后,再利用平日松材燃烧后所形成的黑色焦煤涂抹全脸,凡是所有可能会引起弟弟怀疑的地方,她都有计划的避开。在一切都备妥后,就只能耐心的等待他们两人相见的时刻来临。
眼看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里眉心里更加紧张,纵使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仍掩饰不住狂乱的心绪,她只好藉由不断来回地踱步,以和缓她的不知所措。
就在约定的时刻,弟弟果然出现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黑面女人,只觉得她的轮廓有些熟悉,但是他并没有辨识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姊姊,只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偏要在美丽的脸庞涂上一抹黑炭呢?不过,对此他并没有多问,在确认这位女子是姊姊为他所安排的妻子之后,他便兴高采烈的将她带回家了。
当天晚上,天空繁星点点,里眉知道自己往后将会有众多的子子孙孙,会延续着她对生命的热爱而繁衍壮大。今后她不必再害怕孤寂,哪怕有一天她突然如星子般在瞬间殒落了,自己的灵魂也将化为穹苍中的日月星辰,日日夜夜守护着她的子子孙孙,亘古不变。
相传从那时起,泰雅族的女子有婚前纹面的习惯,乃是受到这个传说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