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势单力薄,不能再用武力和清军搏斗了,否则到最后……,特富野的土地一定会沾染族人的血!」 在族人群情激动地宣示对抗清军的决心时,尤俄热姆的口中迸出反对的挞伐声。
只见他血脉贲张,愤怒地向桌面击出最猛烈的一拳,那双有如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环视着公廨里的每一个族人。突然间,场内的族人都不约而同从慷慨激昂的誓师声中,转为鸦雀无声,现场寂静得连一根头发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令族人敬畏无比的尤俄热姆,每逢征战,率领着族内壮丁奋勇杀敌,总能旗开得胜,因此赢得族人无限的尊崇与赞誉。虽然屡建战功,但他并非刚愎自用的勇夫。每回征战前夕,总会先向族中首长及长老请益,共同研究战略。方才,他之所以会怒骂众人,乃是因为族中一些人眼光短视,不但不考虑特富野社现今薄弱的情势,还不自量力地想挑起战火。
长久以来,特富野社一直是清朝铲除不掉的心腹大患,本来就危机四伏了;不巧的是,前些日子,全社受到瘟疫肆虐,好多族人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死于非命,最后仅存三十多个壮丁和老弱妇孺。现正值特富野社最脆弱的时期,可说是不堪一击。近日,族人耳闻清军马上就要进攻,少数人心慌下就胡乱出主意,分明是自乱阵脚。
尤俄热姆以严厉的目光横扫众人后,才收敛起怒容,转身请族中首长赐教。
首长在正色后,徐徐地吐出一段话:
「尤俄热姆说得没错,族中壮丁不多,一定要以智取胜,不能再有任何一个族人白白牺牲,否则我们将会受到祖灵的惩罚,惨遭灭族的命运!」
「首长,那么我们要如何以智取胜呢?」一位魁梧的族人迫不急待地向询问。
「尤俄热姆,你认为该怎么做呢?」首长又将难题转移给尤俄热姆。
他低头沉思片刻,带着自信的眼神,缓缓地说:
「依我的拙见,我认为本族应该可以试着向清廷求情,看他们是否愿意放弃动武。但此次路途艰险,恐怕清军埋伏,所以,还是由我来担负此重任。现在清军已准备开战,我方也必须有所防备。全族不分男女,团结合作,族中妇女先以机智诱骗清军,待和我方壮丁会合时,再一举歼灭之。」
听完这番话后,族人都颇为赞同,危急的此刻,的确只有智取才能保住全族人的性命。商议好对策之后,众人便分批展开行动。
尤俄热姆千里迢迢远赴札哈姆(台南)游说清廷命官,对方却只是露出诡谲的笑容,不屑地回答:
「你来得太慢了,攻上山的一千名清军早已开拔!」
尤俄热姆眼看情势不对,便束紧鹿皮鞋带,匆匆沿着曾文溪回到特富野社。途中,看到从上游流下的河水渐次被染红,不禁悲从中来,他心想,这一定是族人的鲜血!不由得加快脚步往特富野的方向飞奔而去。
再往上走,发现河水早已与血混合,浓稠的有些化不开。这般景象,竟令他的情绪突然从悲怆转为欣喜,因为,就算是全特富野社仅有的族人的血加起来,也不可能使河水变得这般绯红啊。
果然,远方出现两个踉跄而模糊的身影,印证了尤俄热姆刚才的想法。
两个身形狼狈穿着清军衣装、稚发留辫的人,没命似地沿着溪畔连滚带爬的跑下来。仔细一看,这两个人的长辫还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双手也被反缚着,走起路来前后跌撞,脚步始终无法一致。
尤俄热姆猜想,这两个清军大概是幸免被杀,要逃回去报口信的。于是,大刀一挥,这两人的项上人头便“叩-叩-叩”地滚落河里。
「太好了,看来族人已经大获全胜,赶快回去看一看!」尤俄热姆高兴地喃喃自语。
一回到特富野社,只见族人纷纷抱头痛哭,喜极而泣。看到尤俄热姆归来,众人皆兴奋地簇拥着他,向他诉说这几天与清军奋战的经过。
尤俄热姆当初所策划的攻击计划已经成功了。
他早就料到,若以特富野的少数壮丁与携配枪械的清军正面冲突,势必只有白白送死。若要取得全面胜利,唯有事先做好埋伏,并趁清军不备时加以突击,才有赢的机会。所以,便派遣邹族的妇女下山,趁清军还在沙米箕社附近溪畔驻扎时,故意与他们相遇,并佯装投降的可怜模样。
一开始清军看见前来相迎的竟不是男丁,只觉一头雾水,后来听到这些妇女以瞧不起的口吻,怒斥着族中男丁的懦弱无能时,他们的防备心便完全松懈下来。
当时领头的邹族妇女对清军说:
「各位大爷们,我们族中的男丁已所剩不多,而且大都是老弱残兵,根本无法与身经百战的您们相比,因此,我们诚心诚意的前来迎接您们,希望能帮您们背负一些物品。请您们到社里的时候,看在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的份上,手下留情,不要灭掉我们的族人。」
或许是这番话太过悦耳,因此清军完全不疑有他,还骄傲地沾沾自喜,于是,邹族妇女就顺利的诱骗这批清军上山。
当晚,全体清军和邹族妇女一同夜宿溪畔,年轻貌美的姑娘又唱歌又敬酒,所有的官兵都沉浸于她们的甜言蜜语中。
隔天清晨,邹族妇女便和清军一同向特富野社出发,领头的妇人看到敌军精神涣散,便示意同行妇女利用渡河的时候帮清军带枪,再趁机将枪口浸水,让弹药湿透。
清军似乎全都鬼迷心窍了,竟放心将枪交给邹族妇女。聪明的她们就在渡河时,刻意假装一边嘻闹着,一边将裙子高高地撩起。当白晰细嫩的小腿不经意地裸露时,清兵还连连叫好,浑然不知枪弹已被动过手脚。
一行人来到埋伏地点——「玛蔑斯必阿那」,这是个丛林密布的地方,利于突击行动。进入丛林,邹族妇女便提高警觉,进入备战状态,而懒散的清军却未察觉异状,妇女们快步前进,与清兵队伍隔出了一段距离。
风吹拂着树丛,发出“沙-沙”的声音,邹女互使眼色,在一把石子从草丛中掷出后,妇女们便拔腿狂奔。邹族三十位勇士一跃而出,拉开弓箭,射倒前排直扑而来的清军。两军交锋,邹族勇士拔出矛枪和大刀,奋力地往清军身上刺杀、砍伐,顿时丛林的宁静被可怕的厮杀声划破,刀光剑影闪耀的明亮刺眼。鸟兽也纷纷逃窜。
人多势众的清军本想以枪弹对付势力单薄的邹族人,可是任凭他们怎么射击,却连一发子弹也不奏效。于是溃散慌乱的清兵,就在邹族勇士的追赶杀戮下,横死于血泊之中,清澈的溪流在须臾间染成一片深红,全军覆没,惨不忍睹。
传说此次战役后,清军震慑于邹族人的剽悍,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有入侵的想法,邹族特富野社也因此过了好几年的太平盛世。(文/赛达 图/志春)
来源:台湾原住民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