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七夕了。一说七夕,相信现在多数人脑子里立马蹦出“中国情人节”的概念。今年农历还闰了七月,媒体于是做了“顺水人情”,说今年7月31日和8月30日都是“七夕节”,这样就有两个“中国情人节”(见7月27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加上此前“洋为中用”的西洋情人节,一年就可以过上3个情人节啦,真是乐死爱过节的情人们!
然而,七夕到来前夕,有专家说:七夕与爱情无关,不是中国情人节!7月24日,在华中师范大学举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宗迪认为,七夕故事和风俗的时间性,表明它原本只是一个秋天的节日,尽管牛郎织女隔“河”相望,演绎出缠绵悱恻、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但七夕起初却与爱情无关;而且古文献资料表明,七夕对于婚嫁而言并非吉利日子;现在将其弄成“中国情人节”,是“文人的鼓噪加上心思活络的商人炒作”。刘宗迪研究员把话说得很重:“认定七夕就是中国情人节,可谓数典忘祖。”
这个新闻披露后,网友评论几乎是骂成一片,有的板砖拍得够狠。这里选录一个比较中性的跟帖:“鲁迅说过,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自然成为了路。现在我想告诉这位砖(专)家的是,世上本无节日,在同一天为同一件事庆祝的人多了,自然便成了节日。”这倒说得颇在理。而把七夕说成是“中国情人节”,确实是近年来冒出来的事,我想找找源头在哪里,费了我老大的劲,终于找到了一个源头:
早在1993年,当时的中宣部副部长徐惟诚提出:何不搞一个中国的“情人节”?1993年3月11日的《报刊文摘》,转摘了当年《时事报告》第2期所刊登的徐惟诚的报告,其中说到:我们的传统节日,有许多被淡化了,没有过去那么热闹了,这似乎不太合算;“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白居易写唐明皇与杨贵妃在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誓词。为什么不可以把这一天当作中国的情人节,省得小青年去过外国的情人节。”
这是目前我查到的给七夕“穿靴戴帽”封为“中国情人节”的最早建议。如今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七夕·中国情人节”是一个新造的节日,七夕的文化内涵中,并无情人节的内容;当然新造也可以,不过不要硬造,更不要认为七夕在过去就是“情人节”。
将古代的七夕与现代的情人节相对接,客观上倒是创造出了一种奇妙的“间离效果”。“间离效果”是戏剧表演概念,发明人是布莱希特。“间离效果”就是把熟悉的陌生化的效果,因为太熟悉的东西使人丧失了思维的空间,将熟悉的事物陌生化,才能使观众从“惯性观赏”中“间离”出来,这样的反差会产生一种张力,让人觉得新鲜有趣。遥远的古代七夕节与熟悉的现代情人节,两者之间相关又相隔,既依存又对立,这种“间离效果”突出了幻觉与现实的关系,这还是蛮有意思的。
我并不反对“假作真时真亦假”地把七夕看成今天的中国的情人节。但如果把“七夕·中国情人节”当作含有民族自尊的文化符号,未免有些牵强。在当今越来越全球化的时代,我们这样一个文化大国,确实十分需要文化敏感性,但想以“中国情人节”来抵消、替代“西洋情人节”,则大抵是一种文化虚妄;而商家借机一窝蜂地狂炒狂卖一把,发达了自家钱袋是肯定的,但想以此“弘扬”传统文化、丰富七夕的“情人文化”内涵,那几乎也是菜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文化历史,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节日是千百年来自然形成的,是老百姓自己选择的,如果仅仅因为西方有个情人节,我们就要硬弄一个自己的情人节,这反而没必要;如果年轻人都喜欢,“庆祝的人多了,自然便成了节日”,那形成一个“中国情人节”,挂在七夕节或其他什么节的名头下,倒也无所谓,但不能因此就认为已从根本上保护了传统的节日文化,否则要被牛郎织女笑的。
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的情景,本身有着很强的戏剧“间离效果”。全国政协委员李汉秋教授曾提出建议,干脆就通过立法将七夕节定为中国的“情侣节”,这在我看来,反而削弱了“间离效果”。传统文化的某些因素,可以开发出来融入到现代生活中,成为普遍意义的因素;但是,因为传统与现代两者间本身就有很强的“间离效果”,融合并不那么简单,所以不能因为一时难以“捏合”就认为是“传统的断代”;而简单地给七夕穿靴戴帽,封为“情人节”或“情侣节”,直截了当地、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情人们的“节日载体”,怕是失去了富有戏剧性的“间离效果”,实际功效可能恰恰相反。
(来源:红网 作者:徐迅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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