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音乐家、两台钢琴、加上五位合音天使,丁乃筝编导的「弹琴说爱」乍看起来是个音乐演出。一步步看下去,这个制作却掌握了跨领域表演的破格精神。
两位主角都是业余的演员、却是专业的音乐家。他们展现琴艺可以出神入化,开口讲话却让人捏把冷汗──美国的钢琴老师范德腾说一口「蓝调」「烂掉」不分的中文;台湾的视障学生许哲诚是个冷面笑匠,需要感性时他却有点生涩、怯于投入。他们的一搭一唱,有点像电台的古典音乐入门,主持人拚命插科打诨,希望拉近观众和古典音乐间的距离。
一方面,这场演出是献给大众的示范导聆。他们以活泼的姿态,为大家引介从古典到蓝调、音乐剧到流行摇滚各种类型的音乐,例如帕格尼尼的五个音竟同时出现在「国父纪念歌」、「修女也疯狂」、以及「捍卫战士」的电影主题曲当中,用以证明音乐的大同世界。观众还必须跟著作五指练习,体会肖邦有多难演奏。
炫技的高潮,在于两人以四首联弹的方式,像猴子一样抢着合奏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号钢琴协奏曲,最后范德腾还脱下鞋子,在钢琴上大步踩出和弦,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另一方面,这场演出也是关于个人的戏剧。许哲诚追忆他在异乡聆听莫札特美妙的竖笛协奏曲,却感到在茫茫大海漂流的孤独;范德腾听到垃圾车的音乐,却想起小时候曾经迷恋弹奏「给艾丽斯」的学姊。这些独特的回忆,令人神思远扬。
音乐对于每个人,都可能产生不同的意涵。于是,当我们用许哲诚的耳朵听莫札特、用范德腾的耳朵听垃圾车,耳朵像是重新被打开,听到了以往听不到的感受。
音乐会和戏剧不同,比较像是纪录片,让我们面对表演者的真实身份。导演巧妙借重两位音乐家的个人经历与生理现实,跳过了戏剧善用的「虚构」,直接切入主题。最动人的一场,当属范德腾背向观众,询问许哲诚如何想象颜色,让我们理解到「看得见」、「看不见」同样是一种残缺。「音乐」这个全场最重要的主角,这时突然转变成巨大的隐喻。
整个演出像组曲,不同片段的场次衔接,有时比较生硬。例如劈头就问「什么音乐最难弹?」「颜色是什么?」很像是节目题纲直接念出来。投影有时也太看图说故事了些,有点综艺化。不过五位合音天使除了歌舞全才,还能展现独奏的专业水平,杨蕙萱的竖笛演奏之饱满流畅,更让人听出耳油。
到最后,虽然不见那些我们熟悉的演员,这还是一出不折不扣表演工作坊的作品,足以和兼具实验性与娱乐价值的成熟之作(如「乱民全讲」)并列。
用音乐和音乐家当主角,得失互见,但所得之处已千金难买。至少「弹琴说爱」证实,音乐和剧场的亲密结盟,不见得只能靠臃肿的音乐剧。勇于开发表演新品种,创作企图不小的小品,还能获得被冒犯的观众认同,不冒点险尝试恐怕永远无法发现,这怎么可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