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碉楼前的谭金花,对揭开碉楼之谜充满信心
谭金花(右二)在西雅图采访时与华侨合影
因为先辈的惨烈经历,令她对碉楼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在无数人盛赞着碉楼的宏伟和壮观时,她眼里的碉楼却另有一番别样神采。在这名年轻的侨乡女性眼中,碉楼是一个梦,是一个谜,更是一个诡秘而美丽的精灵。为了解谜,为了追梦,她停止自己的事业,远离家乡赴美,只为了解更多的关于华侨的历史以及碉楼背后的故事。 去年,她从海外回来,成为开平市碉楼研究所的一员。真正从事起这项跟碉楼息息相关的工作时,她说她有一种非常满意非常实在的感觉——她这种对碉楼的深爱和狂热,我们大概只能理解成与生俱来的天性了。 祖先悲剧 难解的碉楼情结 谭金花是开平市赤坎镇人,出生于一个华侨家庭。在开平,这样的华侨家庭非常普遍,先辈在外打拼,寄钱回乡养活妻小,有条件的,在家乡建起大屋,好让自己老了叶落归根——开平今天1833座碉楼多数就是这样来的。 可是谭金花家中并没有碉楼,她的曾曾祖父和曾祖父分别在加拿大和美国谋生,直至最后一刻也没能为家中的亲人建起一座堂皇的碉楼,她们在乡下居住的只是常见的瓦房而已。但是周围的碉楼是很多的,小时候,谭金花便常盯着碉楼看,有时候脑中甚至会浮现出一些关于长辈对曾祖父的描述。 谭金花的曾祖父是1900年往美国谋生的,那年他17岁,刚娶妻,妻子怀孕了,于是他便跟同乡一起赴美打工,只希望赚点钱回来建房子,让全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哪料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顺利,挣得的钱除寄点回来给家人作生活费外就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实现回乡的梦想。见实在没办法回家,曾祖父只好捎信让曾祖母买别人的儿子回家养,待年老后回乡也好有个依靠。 一晃就是数十年。并不是记不得家乡的路,也不是忘记了家乡的亲人,只是廉价的劳动令曾祖父一直无法挣够巨额的回乡费用,而且他也不愿意把来之不易的钱就这样花掉。在那个陌生冷寂的洗衣铺里,曾祖父只能默默地洗着别人的衣服,每天在思念中入睡,再在思念中醒来。91岁的时候,曾祖父客死异乡,临死时孤单一人,陪伴他的只是数张托人捎来的妻儿的照片,那也是他去世时留在世上的惟一财产——直至数十年后,这些照片才被远渡重洋到美国研读华侨史的曾孙女谭金花带回家乡。 在谭金花很小的时候,关于曾祖父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华侨故事便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同时在她脑里盘旋的,还有周围村子那座座碉楼。曾祖父的遭遇是如此的不堪,那么这些碉楼的主人又历经了怎样的波折,才能令自己的愿望真正在家乡的土地上崛起?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了解更多的关于这些碉楼的故事,只有这些真实的故事,才是碉楼的真正生命力,才是它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 负笈远行 追寻离碉楼最近的梦 1993年,谭金花从华南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后,在开平市风采中学当英语老师。她非常喜欢这项工作,尤其是看见学生因为受到自己的教育而改变而进步的时候,她会感觉满足。但与此同时,她对碉楼的热爱没有丝毫改变,常常利用假日四处看碉楼,拍摄碉楼。1998年,她开始有目的地到更远的村子拍碉楼,了解它们背后的故事,但同时她也沮丧地发现,由于历经战争和文化大革命的践踏,人们对碉楼背后的故事知之甚少,而且碉楼的真正主人也大部分不在中国,于是她产生了去美国学习华侨史和采访碉楼主人的念头。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最近距离地接近碉楼,才能把自己对碉楼的热爱落到实处。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这个想法有点傻气。一个女人,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结了婚,女儿都3岁了,照顾好家人把工作搞好就是她最大的奋斗目标了吧。可是她不这样想,她想出去看看,了解在碉楼曾发生过的一切,如果这个想法不能实现的话,她会很难受。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她根据自己所了解的知识、所拍摄的图片,写成了论文,并跟美国加州亚苏莎太平洋大学取得联系,希望能成为研究美国华侨史的访问学者。经与该校招生主管差不多大半年的通信联系,校方在细读了她发过来的有关华侨方面的论文后,终于向她张开了热情的怀抱。2002年,她接到学校的邀请,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赴美。 在国外学习,虽有奖学金,但她的生活是很拮据的。因为她并没有什么积蓄,更因为她除了要像别的学生那样读书外,还要利用课余时间到美国各地采访,而这一笔费用对一个穷学生来说是十分巨大的。为了增加点收入,她除了学习、采访外,就是打工,当过办公室文员,还当过学校餐馆的工作人员。她暑假里的工作时间常常是每天10多个小时,然后在漆黑的夜里独自走回宿舍。 打工赚的钱,她无一例外地都拿去买了采访器材,如照相机、摄像机、录音机、胶卷、机票,常常背着重重的行囊独自在各个城市间辗转采访。对她来说,那时候最幸福的事,便是给家人打电话了,不管多么忙,她都坚持每天给女儿和丈夫打一个电话,在美国打电话并不贵,1分钟也就人民币5毛钱左右,但她却感觉这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她对华侨历史的研究和对碉楼的采访,受到了当地华侨的欢迎。尽管碉楼原来的屋主都去世了,采访的是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四代的华侨,大家交流都说着英语,但这些生长在异乡的家乡人却对谭金花的行为给予热情的支持,他们都认为这是很有意义的事,还向她打听家乡今天的发展。 通过对碉楼后人的采访,她不但掌握了很多关于碉楼的故事,而且也深刻理解了那个时代华侨的辛酸和无奈:我们今天所看到的1000多座碉楼,确实印证了华侨在外的拼搏和对家乡的深情,当他们把自己一生的积蓄和从国外搜罗来的房屋图纸兴冲冲地带回家乡的时候,那种衣锦还乡的自豪感该是多么的愉悦!但不容忽视的是,相比起庞大的华侨群体来说,能够在家乡建碉楼的毕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华侨耗尽毕生的付出都无法在家乡建起一间简单的房子,甚至劳碌一生都存不够回乡的费用,只能把那么一点点钱寄回来,而人却永远回不去了,最后客死他乡。 这样的采访,常常令她双眼凝泪。在美国采访的时候,她坐过无数次飞机。每当从飞机上俯视大地的时候,看着脚下火柴盒一样的楼房,她深深地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可是渺小的人类既然创造了碉楼,我们今天该做的就是好好地研究它保护它! 异国经历 没钱坐车去采访侨胞送来3硬币 在赴美之前,谭金花曾经看过一篇文章《我在美国大哭》,当时颇不以为然。但在美近两年的时间里,她确实尝到了这种悲从中来的无奈和忧伤。 一天傍晚,她从美国另一个地方采访回到纽约,一个人拖着100多斤从各地图书馆采访得来的书籍和复印资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又累又饿,想着大洋彼岸温暖的家和家人,而此刻自己却无处可去,既无助又伤感,只好对着无边的暮色默默地流一会泪,眼泪干了还得背起行囊往前走。 那时候,她曾听过一位老华侨的故事。一想起这个故事她心里便有一种暖暖的感觉。那华侨说,有一天,他突然感觉心里若有所失,很想到唐人街来,于是想也没想就来了。一到唐人街,全身都舒服了,听听四邑话(久不归家的华侨不知道,四邑早发展成五邑了),看看家乡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为了采访“六也居庐”的故事,她跟碉楼的主人——老华侨谭国材在异乡结下了浓厚的感情。“六也居庐”是赤坎一座颇具纽约风格的碉楼,是谭国材之父谭华强1930年回乡建造的。谭华强聪明能干,据说曾跟台山的朋友在上海投资了中国第一个动画片公司,名叫“长城映画公司”,拍的第一部片子是《西游记》。谭华强还是孙中山的追随者,家中的两间房子就起名“大同里”。谭国材先生虽然较贫困,但一颗热心却令人感动。一次,谭金花从各地采访回到洛杉矶的时候,已是身无分文,无法再坐车去采访已经电话约好的谭国材先生。在约定的时间见不到谭金花,素未谋面的谭国材打电话来奇怪地问她为何不按时去采访。谭金花只好为难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的钱刚用完,没钱坐车了。”经济并不宽裕的他闻言马上坐车来到她的住处,给她送来3个坐车的硬币。这3个硬币,加起来也不过0.9美元,但起码可以让谭金花坐3次公共汽车。这3个硬币,使她第一次体会到“雪中送炭”的含义,后来她就用了其中两个硬币坐车去采访谭国材,留下一个舍不得用,带回国了。 熟悉后,谭金花一共去采访了谭国材5次。每次去,谭国材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热情,煮家乡的面条给她吃,又煲花旗参汤给她喝,每每令她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听老人聊着祖辈的故事。 初衷不改 碉楼是她眼里的无价宝 2004年初,在经过近两年的学习研究后,谭金花完成了学业。回来的时候,由于东西太多,她把所有的衣物都扔掉了,只带着书和采访资料回到了家乡,这些在国外的采访记录下很多华侨和碉楼背后的故事,在她眼里就是无价宝。此刻她完全没有别人所说的“学成归来”的那种自豪感,心里念念想着的却是“我能不能真正为开平碉楼出一分力?” 8月,谭金花被开平市政府调到开平碉楼研究所,开始她深爱的碉楼研究工作。目前,她正在负责开平市文化局筹办的一个关于华侨史的展览,名字就叫“碉楼背后的故事”,用了很多谭金花在美国带回来的图片和资料,预计这个月就可以完成。 对于目前这个工作,谭金花挺满意的:“因为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专业知识能用得上,但我还不是专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和提升。”在她拍摄的碉楼图片中,我们也可深深地体味到她对碉楼的那份热爱,她往往会非常注重表现它的文化内涵和历史遗韵,不仅仅是它的光景效果所致的美丽。正如她所言:“也许我是太感性的人,总喜欢把碉楼当人去看待。”(来源:南方日报,记者:谭月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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