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美术史论家、书画家刘曦林以何为业?答曰:“糟蹋纸,周一至周五糟蹋稿纸,周六、周日糟蹋宣纸,仅此而已。”一句笑谈却概括了他一生的艺术求索之路。
说到刘曦林,不能不先说他几十载的爬格子生涯。刘曦林1942年生于山东的一个教师家庭,自读小学起就喜欢爬格子,曾梦想成为一名作家或记者。济南求学时,启蒙恩师张茂材先生“读历史,习诗文,画可中断而书法不能间歇”的教诲如根一般深深地植入了刘曦林的思想,影响他的一生。考入山东艺专(山东艺术学院前身)后,深得兼通史论、诗文、书画的关友声、黑伯龙、王希宁、张鹤云等艺术大家指教,他们史论与实践并进的治学方向也渐渐化入刘曦林的学习思路。每夜必写完一篇大字和日记方入睡,成为他给自己制定的两门日课。这些青年时期的积累使得刘曦林受益匪浅。“日记所写多为当日师言及个人心得,泛至听讲座、看画展、观戏曲电影之感想,没想到竟有许多细节成为几十年后研究山东老一辈画家的史料。”刘曦林如是说。毕业之后,刘曦林远赴新疆任《喀什日报》美术编辑,15年的工作经历使得刘曦林深化了对社会的认识,提高了人文内涵和艺术修养,为他即将开始的爬格子生涯积累了丰富素材和生活经历。
1978年,刘曦林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硕士研究生班,真正开始了他美术史论的研究生涯。求学期间,中央美术学院里各种艺术讲座很多,也能分到一些演出和内部电影的票,刘曦林抓住一切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是为了因多年地处边疆文化隔膜再回到艺术的氛围和学术层面上来而补课。
刘曦林读的是美术史论,其学位论文研究的是中国人物画大师蒋兆和。刘曦林以此为方向展开了一系列深度研究。他先梳理了国内外有关现实主义艺术的理论,又撰写了《肖像艺术散论》,后深入到了蒋兆和的艺术世界。蒋兆和先生的代表作《流民图》诞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北平,这幅画又在现代中国乃至世界画坛上都产生过巨大的影响,蒋兆和因此被誉为“东方的苏里柯夫”、“东方的伦勃朗”。然而,在那个时代,蒋兆和的个人历史和这幅画的定性却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不仅系里的老师劝他不要写这个题目,不然会后悔一辈子,连蒋兆和本人也对他说:“不要以我作毕业论文,我在美院是有争议的,不然会影响你的毕业成绩和毕业分配。”
有着山东人特有的犟脾气的刘曦林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他认为,只有把一位艺术家置于美术史的链条中,置于他所处的文化时空里,方能获得宏观的、历史的、理论的把握。经过缜密考证和慎重研究,他提出了对这一重大艺术史现象的三个评价原则:首先要看作品本身的内容;第二要看作品的社会效果;第三要看艺术家一贯的艺术倾向。经过刘曦林的研究,这件在“文革”中被批判为反共卖国大毒草的巨制,如今已成为中国美术馆的镇馆之宝。
美院毕业后,刘曦林一直在中国美术馆从事研究工作。三十多年的工作中,他多次参与和主持国内、国际各类学术研讨会,起草了我国第一份《美术馆工作暂行条例》,主编《20世纪中国美术——中国美术馆藏品选集》和新中国第一部《中国美术年鉴1949~1989》等,也以一种尽可能客观的学术态度重点研究了足以影响20世纪中国画走向的一大批人物,出版了《中国画与现代中国》、《中国现代美术理论批评文丛·刘曦林卷》等许多学术著作。如今,以中国美术馆研究部主任退休的刘曦林早已是文名满艺坛,而他从事了几十年的爬格子事业却从没有中断,近年咽病缓解之后,仍经常参加各种学术活动,发表专著文章。
刘曦林爬格子之余兼事中国书画创作,堪称“舞文弄墨”的两栖才子。由于从事美术理论及史论的研究,深悟艺术规律,且修养深厚、学识广博,能集众家之长,展现出清劲高雅富有思想内涵的艺术风采。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前,他一方面凭借原有的功夫,结合新的感受,画出不少既有笔墨意趣又饶有新意之作,另一方面为表达不落俗套的真情实感,他结合自己对近当代名家的研究,进行了写意画语言的积极探索。他既在画法上参酌齐白石、吴昌硕、陈师曾、石鲁、张茂材、郭味蕖、于希宁、张立辰,又努力把平面构成融入水墨大写意,不但以少胜多地精求笔墨最大表现力,而且适当运用手绘的肌理。这一时期,剪裁别致的写意没骨《风动芍药芽》(1984)、以焦墨干笔为主的《牡丹》(1985)、在抽象具象间的《畅神》(1991)、如双松沉醉劲舞的《风入松》(1993),以山水结合于花鸟画的《夜语》(1994),都以新颖手段表现了自己发现的美。
九十年代中期以来,刘曦林的探索明显在拓展中加深,主要画大写意,偶尔也画小写意,甚至工笔白描。他的大写意花鸟约略形成两种面目,一种接近传统,笔墨极简,讲求虚白,融入构成,而以草书作题。比如《无题》(1995),画一枝寒梅,浓墨写枝,枝弯如钩,其上红梅数点,衬以大面积淡墨蕉叶,留白处形如三角,在对比鲜明中,画出了雪意凄凄。另一种则几乎取消空白,渲染氛围环境,既重笔墨,又有实感,或置花卉于风雨迷朦光线明晦的梦境中,或吸收西方静物画法把花卉置于生活化的情境中。比如《夜濛濛》(1995),画夜气迷朦中的白牡丹一丛,以讲求整体感的浓墨写叶,舍形悦影,不画细节,唯存印象,以淡墨留白,凸显花头,又以干淡墨擦染背景,遂使牡丹融入夜气浑茫的山河大地中,拓展了境界,刷新了立意。又如《案头小记》(1996),画的是文人书斋案头的景物,有书籍、画册、稿纸和眼镜,更有插着几枝紫罗兰的玻璃茶杯,因吸收了焦点透视,案头景物安置十分妥帖,而照射在杯花上的一束阳光,不仅有效地简省了环境描写,而且点明了书斋主人对自然的热爱。这其实正是他本人的夫子自道。
刘曦林还是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的文人。夫人喜爱水仙,每年都会栽植数十盆。每值正月,推开先生里仁居的门,一缕清香,沁脾透心。两面南窗阳台间,漫漫的,全是水仙,次第开放,各具情态。年年此时,先生最要做的事,便是饱赏水仙,饱蘸笔墨,和着水仙隐隐的暗香,在一张张渴盼着、吮吸着的宣纸上,铺写水仙一花一叶的自然雅致,挥洒先生点点滴滴的人文情怀。文以养志,画以养心。赏读先生的水仙诗画,便如沐春风一般。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主任薛永年认为,刘曦林的绘画作品概括起来有三点极为明显:一是立意新颖,二是为象精妙,三是笔墨风格简劲爽快。谈到赏析刘曦林作品的感受,他赠诗写道:“简笔泻真情,水墨恣浪漫。迁想注文思,写意求新变。”
刘曦林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尤擅行草书,多书自家诗文,且常有画意寓于书法结构之中。对艺术创作,刘曦林在一首题画诗中自诩道:“浓浓淡淡腾蛟龙,急急缓缓一挥中。爬格之余闲散墨,拍手称快老青藤。”此诗可令人思味中国古今文人学者一脉相承的人生境界,他们总是把艺术和精神生活联系在一起,并特别强调艺术家的综合修养。此诗也可看出学者型画家的“两栖”实践对于艺术创造的意义,这一点对当前画坛提高艺术品位也不失为一种启示。
退休后的刘曦林现仍担任研究馆员、中国美术馆艺术委员会及收藏评鉴委员会和展览资格评审小组成员,兼任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美术》编委,中国国家画院美术研究院副院长,中央美院特邀研究员,山东艺术学院名誉教授等。壬辰春节之后,被聘为北京文史馆馆员。同时,他还心系祖国统一大业,长期担任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理事,用他个人的艺术影响力为祖国和平统一贡献着力量。刘曦林以其学术成就和影响力,几度访问台北、台中有关博物馆、美术馆、艺术院校,广交台湾美术界友人,参加海峡两岸有关中国画、油画的论坛和研讨等活动,参加两岸画展,热情接待来祖国大陆访问的台湾美术家,积极参与中国和平统一大业。他不仅投身两岸和平统一,亦致力于有助于西藏、新疆稳定的文化活动,曾担任中国西藏网主办的“和美西藏”美术大赛评委,在相关论坛上发表有关西藏美术演讲,担任“天山南北——中国美术作品展”学术主持,撰写相关论文,并产生广泛影响。
祝愿刘曦林老师艺术之路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