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时候,处长跟我说我们的主管厅长要找我谈话,进了老喻那个办公室兼宿舍的小屋,老喻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到了我,说了一声“坐”,且很有气势的从很远处向我抛来一支烟,并不容分说的掏出打火机向我走来。我赶忙一个健步上去,并且不知所措的抽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烟而且感觉还挺不错。从这以后,每次见到老喻,他都要递给我一支烟,我虽然不知道怎么抽、也不大会抽,但每次都会很温暖的接过来并仿佛很享受的吸上两口。
老喻抛给我烟之后,开始说话了:“我对你寄予厚望,小张。”老喻单刀直入,“你是我专门向自治区团委申请来的,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专业又对口,所从事的社会保障工作也是近几年来党和人民都很关心的热点话题,希望你努力工作,一年后能真正给西藏人民留下些什么。”我听了连连点头。“另外,”老喻话题一转,“西藏气候恶劣,物质条件差,你年纪轻轻能来西藏做志愿者我很佩服,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做剧烈运动,一年之后健康地回到北京,到时候我们还要多联系。”老喻说。
我与老喻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谈话不多,但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就是从那次起我才知道老喻也是从北京来的,是部里派来的援藏干部。于是在拉萨秋冬的傍晚就经常会看到我和老喻两个人独自“享用”整个机关食堂、我们一老一少在北京西路上散步兼“抽根烟”,晚上繁星满天时厅里两个办公室的灯还一上一下亮着。听处里的同志讲,我来了之后老喻还真是多了个伴,之前每天晚饭时食堂里就只有老喻一个人……
后来,跟着老喻下乡调研,我看到老喻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竟凌晨一点多钟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只有零下20摄氏度和45%氧含量的寒夜,不知若有所思的他在想些什么;在山南浪卡子县下乡,老喻走进一个五保户藏族老阿妈的家时,小屋子里一下子挤进了几十个村民,我们走出村庄、走上岗巴拉山头时,我看到了正午12点天空中出现的日月同辉;在阿里调研时,我还看到老喻告诉村民们农牧民免费医疗政策,村民尼玛伏在他身前久久不肯离去,而老喻这个扛过枪的老兵也偷偷地抹眼泪……
在援藏两年多的时间里,老喻已经跑遍了全区所有的7个地市、60%以上的行政县,行程4万多公里,相当于沿赤道绕了地球整整一圈。这个从北京来的部委干部最关心的、倾注心血最多的是西藏的“三农”问题。“小张,给农牧民办事,有时真的是得带点感情的。”老喻经常在“抽根烟”的时候跟我讲。
再后来,我对老喻的了解开始变得全方位、多角度起来。在家庭生活上,老喻是个和美家庭的一家之主,他丢下妻女跑来援藏三年,但从来没有忘记每天晚上给爱人打个电话,在社交方面,老喻很少出去应酬,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吃大喝的浪费,“累得很,也没有必要,还不如在食堂煮碗抄手”,但老喻却总不会忘记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代表厅党组请厅里的单身干部和志愿者吃个团圆饭。老喻一方面破天荒地邀请全国的专家学者来西藏的学术论坛上献计献策,一方面还虚怀若谷地和我这个毛头小子一起通宵达旦地讨论和辩论。在两年多的援藏时间里,老喻已经在重要报刊上发表了7篇关于西藏经济发展、特别是农牧民问题的学术论文,让我这个经济学科班出身的晚辈自叹不如。
当然,老喻也不是铁打的。有一次,夜很深了,老喻突然给我发了个短信,我赶忙往老喻家里跑,发现他正插着氧气管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那个平日里总是精神百倍的老喻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老喻连续主持召开工作会议、又几个通宵赶稿子,终于撑不住了。“这么晚了把你叫来,真不好意思。”我赶忙跑去给老喻倒了杯热水,又搬了个板凳坐到老喻的床前,陪他到天亮……
大学四年里,清华园里的大师们用他们高山仰止的道德情操和学术成就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志愿西藏的一年时间里,老喻又用他慈父严师般的言传身教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生活中的孔繁森,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让我深刻的领悟到了老院长口中“追求完美、行胜于言”的真实含义。
可以说,西藏一年,是我的第二所大学,而老喻,则是我的终身导师。(清华大学第八届研究生支教团张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