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的八十五师
回顾抗日战争的历史,在有名的忻口战役、洛阳会战中,曾与日军坂垣师团、牛岛师团等部作过殊死拼搏的国民党十四军八十五师,绝大多数是贵州人,其中不少是黔北、遵义的子弟,他们在抗战的历史上,写下过光辉的一页。我曾在八十五师任过团长、副师长、代理师长,兹就所知情况,叙述于后。
(一)
八十五师原为贵州地方部队,前身是黔军李晓炎的暂编第七军,后改编为四十三军。谢彬原在该军任副师长。一九二九年,谢彬在其家乡贵州铜仁等县,征募黔东子弟近一万人,改编为新编第十师,由谢彬任师长。调驻鄂南崇阳整训,将近三年,改为第八十五师,调四川忠县。谢彬在湖北板栗园与红军作战中阵亡后,一九三五年九月,贵州遵义人陈铁以十四军八十三师副师长调任八十五师师长。由于该师在作战中损失太大,又久未领饷,军心混乱,参谋长刘竹铭刚在南京中央军校高教班受训毕业,别具野心,在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溶处骗得一纸代师长的命令,企图逼走副师长陈弦秋,威胁陈铁不敢到职,把部队拖往广西投靠李宗仁、白崇禧,依附桂系。
其时部队驻四川忠县,陈铁只身赴任,刘竹铭派一个营在师部周围驻守,还派副官、勤务兵各一人加以监视,杀机四伏。陈铁经过几次集合讲话后,得到部分连排长的支持,同时代参谋长毛梦先不同意马上把部队拖往广西,欲待陈铁把部队装备好后再行动。十天后陈铁乃将部队开往万县,但刘竹铭仍暗中积极策划,阴谋拖往广西。在这非常紧张的情况下,陈铁采取了果断措施,除一个秘密揭发此一阴谋的营长吴锦书外,将参与刘竹铭阴谋策划的营长、团附一律关进万县监狱,经报请军事委员会批准,将两个营长枪毙,其余的均判处徒刑;代师长刘竹铭被押送宜昌行营处死。又经过四十天左右的紧张应付,才将部队稳定下来。在万县整训三个月,中级军官已完全由黄埔学生担任,这支部队就成为蒋介石系统的基本部队了。
(二)
一九三六年春,八十五师奉调南京浦镇附近。军委会拨独立四三旅(旅长刘震清)给八十五师,遂改编为两个旅四个团的整编师。陈弦秋任二五三旅旅长,刘震清任副师长兼二五五旅旅长(后调扬州师管区司令,离开八十五师),换发新式武器后进驻蚌埠整训。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又调驻德州。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兼十四军军长卫立煌率部到保定作抗战准备,请准调八十五师到保定归他指挥,从此八十五师归人十四军建制。
部队到保定时,卫立煌的军队已去南口增援汤恩伯第十三军,留八十三师一个团由二四九旅旅长陈武(广东人)指挥,在门头沟西的千军台防备日军来截击十四军的后路。八十五师到达千军台时,适值八十三师的那个团被日军攻击,伤亡甚大,八十五师就立即接防与日军激战,几天后敌始退去,卫立煌率部队回到千军台,接着就调山西,参加忻口战役。
忻口战役时,卫立煌已由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升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阎锡山任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指挥战场所有军队(包括十八集团军)。这时日军主力从大同南犯,拟进占太原,威逼阎锡山投降。卫立煌督率所属第九军、十四军赶到忻县,在忻县以北的忻口之线与日军激战,前后打了十一天,由于山西部队李服膺部节节败溃,第九军军长郝梦麟及其五十四师师长刘家麒均在白水壮烈牺牲。日军遂向八十五师防守阵地忻口进攻,企图迅速突破忻口,直下山西省会太原。卫立煌在他的忻县总指挥部命令陈铁死守忻口。陈铁根据卫的命令,将该师两个旅(四个团)利用山西军队原有的工事,构成阵地,左与晋军傅作义部队,右与十四军的第八十三、第十两师联系共同防守,但日军则以全力猛攻八十五师忻口防线。每当战况紧迫时,陈铁亲自督战,固守阵地。卫立煌的战略是要使敌人进至忻口袋形地带,以便两面夹歼。正当晋北忻口战争紧急之时,不料由正太铁路(石家庄至太原)向山西进犯的日军,突破了晋东要隘太行山娘子关,直趋榆次,威胁太原的侧后,忻口守军将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于是再无据守忻口的必要,卫立煌遂令忻口全线部队迅速后撤,八十五师经文水、交城向晋西北区转移。这次八十五师在忻口与日军王牌军坂垣师团激战十日,敌务在必得忻口要隘,多次冲犯,均被击退,日军遭受重大伤亡,八十五师损失兵员达三分之二,营、连、排长伤亡过半,代团长刘眉生阵亡(遵义人)。无怪陈铁在忻口战事结束后,抱着点名册,见损失这么多官兵,痛哭起来。这是抗日战争初期,八十五师在华北战区参加作战的一次有名战役。
十一月初,山西太原被榆次方面来犯的日军占领,卫立煌所辖的十四军之第十、第八十三两师沿汾河两岸南撤到韩侯岭、霍县、赵城等地,八十五师在晋西蒲城、汾西等地区防制敌人。卫的总指挥部转移到河津、禹门口附近。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八十五师由晋西开到晋南平陆县、茅津渡补充整训。
(三)
卫立煌率领的十四军八十五师,自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一年三年多的时间里,在晋东南的闻喜、冀城、垣曲、阳城、沁水和晋城等县打击日军。这些县介于太行山与中条山之间,背后有黄河阻隔,以小木船渡过汹涌的黄河,后方交通不便,且易被敌人封锁。八十五师是采取机动与敌作战,经常与敌保持接触,不断发生小规模的零星战斗。除这些小规模战斗外,还有以下的一些主要战役:
一九三八年二月,八十五师配合八十三师北上,对闻喜、侯马之敌进攻,战斗相当激烈,经过几天的攻城战和巷战,打走了日军。由于这两地无险可守,十四军和八十五师主动撤至闻喜、垣曲山区与敌对峙,不断发生一些小型战斗(以上陈铁任师长时的战役)。
一九三八年六月,垣曲、蒲掌战役。当时侵占河南济源之敌,企图打通垣曲与晋南运城日军联络线。八十五师在蒲掌地区与敌激战七、八日,将敌击退,粉碎了敌人的妄想。八十五师也受到一定的伤亡损失。经过闻喜、蒲掌战役后,兵员损失急待补充,在得到战区的拨补后,于是年冬开往阳城驻防。
一九三九年六月,八十五师进驻在冀城以东地区布防,与企图向阳城窜扰之敌激战。阻止了敌人以后,又与敌在冀城上甘岭一带山区对峙到十二月上旬,敌又大举向八十五师阵地进犯,八十五师与敌发生过多次战斗,终于阻止了敌人的前进,相持到一九四O年春季。
一九四O年五月,冀城和晋城之敌,同时从东西两面向阳城进犯,八十五师先在冀城驻地与敌激战十余日,后因另一股敌军迂迥到八十五师侧后,向阳城进攻,十四军乃命令八十五师向右旋转,改换正面,反过来威胁敌人的侧后方,敌遂改变向东行进的方向,南向董村镇方面的八十五师阵地攻击。战斗比较激烈,敌我相持十余日,敌始分向冀城、晋城方面撤退。此役是十四军八十三、八十五两师配合作战的。
是年七月,八十五师又开往晋城西北的二十里铺附近布防,监视晋城日军。敌军侦知我军阵地虚实后,突向我发动进攻,八十五师受了相当损失。经激战后,撤回阳城驻地,敌军也同时撤退晋城(以上是陈弦秋任师长时的战役)。经过以上几次战役,八十五师补充了大量兵员后,开往中条山驻防整训。十四军暂归第六集团军总司令曾万钟指挥(曾万钟是朱培德旧部,一九四O年任第六集团军总司令兼第三军军长)。一九四O年底卫立煌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将十四军调过黄河,先在临汝县境防备日军进犯洛阳。一九四一年初,八十五师调到绳池,以一部守备河防。
一九四一年五月,八十五师奉命派二五三团(欠一营)和二五四团两个团北渡黄河,增援垣曲以北的十四军九十四师和刘茂恩军团的十五军。二五四团使用木船先渡河,二五三团渡河尚未完毕,前线部队即崩溃下来,两个团被敌包围在黄河北岸。时敌寇已深人中条山地区,战区各军均被击溃,八十五师两个团孤立无援,苦战一昼夜,二五四团团长欧阳鹏(湖南人)、副团长陈新民(贵州人)、二五三团副团长张祖农(浙江人)均阵亡。二五三团团长陈德明率领少数部队突围返回南岸驻地(这是谷熹任师长时由张际鹏代理师长的一次战役)。
一九四二年以后,十四军驻防洛阳,提任洛阳警备和黄河防务。八十五师以两个团布置在黄河岸,不时以小部队渡河扰敌,刺探敌情,未发生过营以上的战斗。
(四)
一九四一年夏,张际鹏(醴陵人,黄埔第一期毕业)接替谷熹(末阳人)任八十五师师长。到一九四三年夏初,张际鹏又接任十四军陈铁的军长职务。原来陈铁是一九三八年升任十四军军长的。陈与卫立煌的关系很深,早在北伐战争前一九二六年初,卫立煌在广东任第一军第三师第九团团长时,陈铁任卫的营长,相处无间,后卫由师长下台,陈也离开军校军官团团长职务,与卫立煌同去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一期学习,友谊更深。抗日战争开始前,卫要求将陈的八十五师拨归他领导的十四军,视陈为心腹,以后又提陈为十四军军长。卫离开第一战区后,由蒋鼎文继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要陈铁交出十四军军长。陈铁离开十四军后,仍保留第三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职位。总司令李家钮死后,所属四十七、十四两军调离一战区,三十六集团军就无形撤销了。陈铁回贵州遵义家居,后调他去任云南军队孙度集团军副总司令,部队驻东北,他未去就职,直至一九四八年卫立煌任东北“剿匪”总司令时,陈铁才去任副总司令(副总司令有几个)。由此可见,陈铁与卫立煌的关系非常亲密,是共同进退的。其中原因除他们两人是几十年的长官与部属关系外,在思想上他两人有不满蒋介石的共同点。蒋介石对卫立煌是既不相信但又要用他。蒋对卫、陈所创建的十四军是采取分割离解的手段。蒋鼎文要陈铁交出十四军军长,也就是执行蒋介石分割离解十四军,不让卫立煌、陈铁指挥十四军的旨意。蒋介石把卫立煌调离第一战区、陈铁调离十四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蒋介石怀疑卫、陈二人与中共有联系。根根笔者从当时局势来看,中共方面朱德、刘少奇、彭德怀等与卫、陈的联系,是属于统战性质。而在国民党一些人看来,则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联系。一九四四年初在八十五师时,我曾问过王连庆(他那时是十四军副军长,原先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副官处长),他知道卫与中共方面有所联系,我问王:“卫长官离开第一战区,是不是因为他思想左倾?”王微笑说:“岂止左倾!”我们彼此心领神会就不往下谈了。由此可见一般。蒋介石原来就不信任卫立煌,现又发觉卫与中共有“密切联系”,当然,非把卫调开,将十四军交出不可了。
八十五师在一九四四年还参加了日军宣称的“中原会战”的洛阳战役。
一九四四年三月下旬,一战区蒋鼎文长官部命令调八十五师师长王连庆(江苏涟水人,黄埔第一期毕业)任十四军副军长,由副师长陈德明代理八十五师师长,陈原任副师长,王连庆原是由十四军九十四师师长于一九四三年调来八十五师的。因王资历较深,没有当上军长而很不满意张际鹏当军长。他来到八十五师,心里明白这是暂时安排,因此,只负师长的名义,一切公务概由副师长陈德明代他处理。斯时日军即将进犯,张际鹏为了使用陈德明指挥八十五师作战,经过蒋鼎文的批准,才正式下达上述人事调动命令。
四月初,蒋鼎文命令十四军防守洛阳地区,并临时发表刘敬为三十六集团军副总司令(总司令李家钮),住在十四军军部指挥十四军作战(刘是张际鹏的同乡同学),张际鹏依照刘的意图,以九十四师张世光部防守洛阳城郊,八十五师陈德明部防守龙门一带,八十三师沈向奎部控制在伊河西岸为军预备队。
第一战区共有十多个军,布置在洛阳东、南两地区,洛阳西面和北面的黄河防守是以李家钮的四十七军负责。不料日军以闪电战方式,很快就击溃了洛阳东、南两方面的各军,于四月六日进逼洛阳城郊。八十五师龙门阵地前面的敌装甲步兵向我守军袭击,从六日下午到次日凌晨,经过激烈战斗,敌军被我击退。蒋鼎文于七日凌晨用电话向八十五师师长陈德明传话嘉奖,表扬这次战斗“打得好”,同日,重庆方面也广播了龙门战事胜利的消息。
龙门前面敌军被击退后,便涌来大量增援部队,并用坦克装甲部队向我阵地猛攻,八十五师缺乏战防炮,无力对付敌人坦克。正当战事紧急之时,蒋鼎文派工兵将龙门水泥公路伊河桥梁炸毁,使龙门战斗的守军为之震动。敌人遂更加猛攻,突破了八十五师阵地,我方于四月七日午后将龙门守军撤过伊河,向洛阳以西磁涧镇附近集结。龙门失守时,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团长刘顺康和二五四团团长谢世珍,得悉军长张际鹏要处分他两人,就离开部队走了。这虽是失掉军人本分,也是由于张际鹏平时待人刻薄,在部队中少有威信所造成的。
八十五师撤到洛阳西面磁涧镇后,十四军转达蒋鼎文命令,由八十五师在磁涧镇西边布置阵地,阻止敌人向宜阳方面西进,并掩护各军撤退。八十五师在磁涧镇以西与敌激战三、四日,待洛阳以东部队撤退完毕时,十四军才全部撤到灵宝东南地区,防止敌人向灵宝方面西犯。
八十五师在洛阳龙门、磁涧镇两次作战,受了不小损失,也很疲劳,如再有作战任务,理应由预备队八十三师担任。但刘敏、张际鹏又命令八十五师在灵宝东南大郎庙一带布置阵地,只派八十三师的二四七团归八十五师指挥,阻止日军进犯。
四月中旬,八十五师又与四十七军联络在灵宝东南大郎庙地带阻止日军西犯,四十七军系在大山地区,因而敌人主要向八十五师阵地猛烈攻击。八十五师与日军连续战斗八昼夜,敌我均遭受很大损失,终于将敌人击退了,从此,日军就放弃向灵宝西犯的企图。这次战役,八十五师损失兵力三分之二,三个步兵团只能编足三个步兵营;师部直属部队均参加战斗,特务连、搜索连和工兵连等每连只剩下了二、三十人。
八十五师在灵宝、卢氏等县稍事整补后即开往陕西河县整训。一九四四年七月,十四军奉命调往四川重庆,于是年八月到达四川茶江。十四军这时归重庆卫戌总司令刘峙指挥,卫戌总部委八十五师师长陈德明任第三分区警备司令,负责南川、聂江方面警务。是年九月,因日军从广西侵人贵州独山境内,重庆受到震动,八十五师还派部队驻防川黔边境守备。十二月底,八十五师自纂江开往壁山县整顿。一九四五年元月初,接到十四军转来军政部命令,调何绍周第八军八十二师副师长王景渊接任八十五师师长,王于元月底始到壁山就职。这时又突然发表了刘勘的旧部属余锦沅(抗日以前刘敏任八十三师师长,余任刘的旅长)接任十四军军长的文告。张际鹏和陈德明遂同时离开了十四军。
陈德明(4期)
姚世达 黄 炜[整理]
(编者注:作者系原国民政府陆军少将、贵州省政协原常委、原省政府参事、省黄埔军校同学会首任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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