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章铸太行——祭左权将军
我来到广东黄埔岛,黄埔军校旧址纪念馆的工作人员自豪地对我说,中国人民解放军十位元帅中,有五位在黄埔军校及分校学习或工作过,并打开一本新中国成立后授勋的《将帅录》和一本黄埔军校的《同学录》相对照,在《同学录》第一期第六队的名单中,我看到了你―左权将军的名字,可在《将帅录》里,我却没有找到您。在军校旧址陈列室里,无情的历史告诉我,您的血花已经飘撒在抗日烽火的太行山上。
1905年3月15日,您诞生在湖南省醴陵县一个农民家庭,您半岁丧父,艰难的生活磨炼出了您坚毅的性格。19巧年,袁世凯正式承认了丧权辱国的日本侵略者的“二十一条”修正案,当时在小学读书的您奋笔疾书“五月九,忆国仇”等标语口号。第二年春荒,您12岁的哥哥外出借粮,因饥饿滑进泥塘再也爬不起来。每当您后来在黄埔军校向同学们谈起这件事,胸中都激荡着对黑暗社会的满腔怒火,并将复仇的目光盯在那手中明晃晃的枪刺上。人中学后,您积极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阅读了大量进步报刊,参加了社会科学研究社,决心为改造中国社会而斗争。1924年初,您考人了孙中山大元帅府军政部在广州主办的陆军讲武堂,同年11月转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习。
您素以勤奋好学、刻苦用功著称于同学之间,您的同学说您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又从不满足于眼前的成绩。每逢星期天,军校有专船送学生去广州市内游玩,可您总是利用这一时机,趴在大通铺上,整理课堂笔记,撰写文章。作为20岁左右的热血青年,有时你们也互相逗趣。把烦恼忧愁付之于滚滚东去的珠江,课间操余,同学们唱起了私下填了新词的《国民革命歌》:“肚子饿了,肚子饿了,要吃饭,要吃饭,随便弄点小菜,鸡蛋汤,鸡蛋汤。”您也加人大家的合唱,同乐一堂。然后,又投人肃静的教室或紧张的训练场。
1925年初,军校毕业后,您参加了讨伐军阀陈炯明的东征战役,历任排长、连长,战功卓著。这时,蒋介石多方拉拢黄埔学生加人国民党右派组织,您却经陈赓介绍,毅然加人中国共产党。
这年底,您以出众的才华,被选送去苏联留学,您的同期同学侯又生老人对我回忆说:“当时是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等人亲自选拔留苏学生,记得先办了一个七八人的训练小组。周主任在此之前亲自找每个人都个别谈了话。”伯乐发现了千里马,中国革命又添新栋梁。您先人莫斯科中山大学,后人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马列主义和军事理论。
刘伯承、邓小平在回忆您的文章中说:“记得他在学习中,凡教员指定的参考书必一一阅读,并以红蓝铅笔标出要点。所以在军事政治考试中,必能旁征博引,知其旨趣。我们在高加索战术作业时,战术指导员很器重他,常称扬于同学中。他在自修与教学时,非常勤勉虚心,笔记教材都整理有次。”
1930年9月,您从苏联回国到上海,旋即由中共中央派往中央苏区工作。离沪前,您给家中的信说:“我虽回国,却恐十年不能回家,老母赡养托于长兄,我将全力贡献革命。”您实现了这一诺言。从此,您的身影始终活跃在人民军队中,在炮火硝烟里度过一生。
您先后担任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教官,红一方面军总部作战参谋、作战科长、参谋处长、红军第十五军政委,后又兼任军长。1933年调任红一军团参谋长。长征到达陕北后,任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抗战爆发后,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您任八路军副参谋长,时年仅32岁。
您驰骋疆场,为中国革命立下赫赫战功。1932年2月的黄破战役,您巧妙布兵,歼敌两个师,活捉敌军两个师长。4月,您率红十五军担任中央红军前锋,劈关斩将,乘胜攻占闽南重镇漳州。红军长征途中,您和聂荣臻互相配合,兵分左右两翼,扫荡大渡河两岸,最后夹攻沪定桥,控制大渡河天险,护卫三军安全北渡。
红军胜利到达陕北,您和聂荣臻成功地指挥了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最后一仗——山城堡战斗。刘伯承高度赞扬您卓越的指挥艺术:“左权同志布置作战,是细致周密的。1936年‘双十二事变’前夜的陕北山城堡战斗,就是一个范例。”
抗日战争时期的长乐村战斗,您指挥八路军粉碎了日军的九路围攻。“百团大战”的指挥部里,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覆盖了您住处的一方墙壁,您的手臂挥向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报捷的炮声。太行山上,黄崖洞前,您直接指挥总部特务团,创造性地运用“咬牛筋”战术,层层布防,处处主动,以1500余人抗击敌5000多人的进攻,歼敌1000余人,“开中日战况上敌我伤亡对比空前未有之记录。”中央军委指出,这次战斗“应作为我1941年以来反扫荡的模范战斗。”
您常说:“书本是知识的海洋,学习是进步的阶梯。”您戎马倥偬,却手不释卷。抗战期间,您几乎每一个月就有一篇甚至两篇军事论文问世,系统地论述了八路军对敌斗争策略,撰写了诸如《论军事思想原理》、《埋伏战术》等近百篇文章。刘伯承、邓小平说您是“善于从经验中抽取总结出原则的理论,发现规律,来指导新的实践”的“八路军最优秀的将领之一”。
您的一生译著丰富,仅在报刊上公开发表的就有40余篇,并和刘伯承合译了《苏联步兵战斗条令》,还有10多万字的译著在您生前未来得及发表。杨得志谈到和您相处的日子,说:“左权同志的知识很丰富,每说一件事都很有条理,有根有底。他说历史能说上几个朝代。说天文,他也能讲一套日月星辰。谈战术,自然更内行,有时我们也谈房屋,说着说着他谈到了建筑,什么面积啊,结构啊,好像是个建筑师。”您曾向黄崖兵工厂的工人讲述用小铁轨铸造地雷壳的物质结构原理,您曾向通讯兵指出为什么电话线不能埋设在风化石地段,浅显的语言讲清了深奥的科学道理。
在运用知识上,您是一位辛勤的笔耕者;在指挥战斗中,您又是一位忘我的勇士。1938年2月,八路军总部向太行山区挺进,在府城左侧山上,您指挥仅有的两个连队与日军3侧刃余人展开血战,您命令和部署护送朱德总司令转移到10多公里以外的安全地带后,亲临第一线,身边曾仅剩下一名骑兵、一支长枪,与300余名敌骑兵度战,在予敌以大量杀伤后又顺利撤离。在关家恼激烈战斗中,您又掩护彭德怀副总司令安全转移。敌炮火把指挥所掀掉一角,您抱起电话机,继续指挥战斗,打得800多名日军最后只剩30多人逃窜。
1942年,日军三万余人发动了以山西辽县麻田八路军总部为目标的“五月大扫荡”。5月24日,八路军总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分头突围;彭德怀率总部直属队和北方局从西北方向突围到太行山第二分区;野战部队政治部主任罗瑞卿率野战部政治部直属队由政治部警卫连掩护,向东南方向突围到太行第六分区。而您则要求留下,负责掩护总部转移。此时,您身边只有一个警卫连,在与成千上万名日军激战两个小时后,方撤出麻田。25日上午,总部机关终于突出重围,但当您带领最后一批队伍于下午冲到最后一道封锁线十字岭时,您不幸被炮弹击中,以身殉国。
噩耗传出,全国为您哀悼。
聂荣臻泣诉道:“我素以铁石心肠自夸,然而今天,毕竟好似无数针尖深深刺人我的心头―这就是我们的老战友、八路军的名将―左权同志战死在太行山上。”
朱老总痛悼挽诗:“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卫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并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左权同志对民族对人民对革命的无限忠诚,他生活艰苦,从来不为私人作任何打算,他同士兵一样吃穿,到34岁才结婚。抗战以来,每月领五块钱的津贴,没有一点私积,没有任何财产。”
周恩来闻讯后,立即从重庆发电到延安询问,在悲痛之际,写下了《左权精神不死》一文,发表在《新华日报》上,高度评价说:“左权同志不仅是革命军人,而且是革命党人,他参加共产党在黄埔时代,成为他以后近十年政治生活中的准绳,以他之牺牲证明,他无愧于他所信仰者,而且足以为党之模范。”
正在延安中央研究院学习的您的妻子刘志兰,得知您牺牲的消息后,十分悲痛,她怀抱您的女儿左太北对朱总司令的慰问表示感谢,并表示一定教育好女儿,长大继承父志。
最悲痛莫过于彭总了,他想起了你们相处的日子,您多次掩护他冲出重围。他把您的女儿太北抱走了,一直抚养到新中国成立后长大成人。
《解放日报》、《新华日报》、《晋察冀日报》等,都以大量篇幅讴歌您的光辉业绩,登载了周恩来、朱德、彭德怀、刘伯承、邓小平、叶剑英、聂荣臻等同志写的悼诗和悼文,报头醒目地用大标题写到:“太行山、五台山上千万万的战友一致高呼着:左权同志精神不死!"“太行山、五台山上千万万的战友齐举拳头向您宣誓:我们一定要报仇!”
祖国怀念您,人民想念您,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将您牺牲地辽县改名为左权县,将十字岭改名为左权岭。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还在河北省邯郸市晋冀鲁豫烈士陵园建造了您的纪念堂。太行山上的民歌唱道:“左权将军家住湖南醋陵县,他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左权将军牺牲为的咱老百姓,咱边区的老百姓要为他报仇恨。”至今,那些和您相识的太行人民在谈到您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这如泣如诉的歌。
民族的忠魂,不朽的名将,您从湘江岸边黄猫岭走来,跨人南海之滨黄埔军校的大门,征战万里,最后长眠在太行山这厚重黄土地上。一座巨大的丰碑树立在华夏儿女的心头,一枚金光灿灿的无形的开国元勋勋章闪耀在千里太行。
于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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