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功名尘与土
——记台湾当局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的第30个年头
1962年和1971年,台湾出了两首曾经让亿万中国人读完而“泪沾襟”的诗。第一首叫《望故乡》,另一首叫《乡愁》。他们的作者一位是中国近代民族民主革命先驱、辛亥革命元老于右任,另一位则是现代著名学者、爱国诗人余光中。尽管前者比后者大47岁,且两首诗的创作时间前者比后者早9年,但两位诗人当时的生活和他们的创作背景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1949年蒋介石当局战败后而随迁到的台湾,而一道浅浅的海峡阻断了他们的回乡路,让这两位游子对母亲的爱只能成为一种空落落的挂念。
看起来这仅仅是两个人的故事和两个人的诗,但无论是《望故乡》,还是《乡愁》,既是1949年到1987年祖国大陆和宝岛两岸关系的写实,也是那一时代一个民族的悲歌。
“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帷,三更同入梦”唱响台北街头
台湾与大陆的平均最短距离,不过是从北京到河北保定。去厦门旅游,坐游轮看金门大担岛、二担岛的人们会惊奇地发现,厦门与金门近在咫尺,而晴天看台湾岛也隐约可见。
如此窄的一道海峡,却曾经隔断了1949年从大陆随着国民党军队落脚台湾人们的回乡路。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再回家,得等待将近40年。
荣民,原本是对退役军人的尊称,台湾社会多用来指称随着蒋介石战败迁台的外省军人,而更多人称他们老兵。
68年前的1949年,内战局势国民党军已无可挽回,多达百万的军民随着撤退的蒋介石当局迁入台湾,而总数约占60多万的军人当中,有国民党正规军队,有因战乱饥饿逼迫选择从军的年轻人,更有许多是被“拉伕”、“抓壮丁”充数的无辜百姓。
这些“老兵”到台时,很多人还只是十五六岁的懵懂小伙子,当他们到台湾时,为了笼络军心,蒋介石当局给每个人发一张“战士授田证”,意思是以后“反攻大陆”后,士兵凭此证回家就能分到土地种。最初老兵们对蒋介石当局“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宣传口号信以为真,以为熬一两年就能回家,与家人一同分享“战士授田证”的荣耀。
然而,随着朝鲜战争结束和世界进入冷战时期,台湾“反攻大陆”已经成为当局的一个梦幻,之后的蒋介石也很少再提。
再后来,国际冷战局势出现了缓和,硝烟渐熄,但两岸的战争状态仍未解除,原来还是孩子的老兵们有的已经在当地成家,有的在大陆已婚生子的老兵却只能看着别人抱孩子快乐,将自己陷入没从军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回忆。
既然战火已经熄灭,在台外省人此时却依旧不能与家乡亲人有丝毫联系,但“想家”是自古以来,在外游子心头最热烈的期望,任何人任何事也阻止不了。因此,即使冒着“通匪”的罪名,一些外省人也要想办法通过第三国,或者从香港中转家信。谈起当时给苏北老家弟弟写信,今年96岁高龄、家住台湾新北市永和的黄麟表示,那时不管是老兵还是公务人员,都冒着巨大风险。一边怕被台当局扣上“通匪”的帽子,一边又担心老家能不能接到信。因为1947年黄麟离开老家时,他的老家还属于安徽省行政区域,后来听说大陆解放后在行政区划上做了调整,老家属于哪儿他心里也没底儿。而且战乱不断,家里还有没有人都是未知,更让他担心的是,如果弟弟一家都在,而信万一落到别人手里,可能就会害了弟弟。毕竟那个年代,大陆居民凡有亲属在台湾的都被归到了“另类”。
“要说我们能回大陆探亲这个事,还真亏了‘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的不断呼吁,不断推动,否则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谈起30年前首次回大陆探亲原委,黄麟回忆说,大概在1987年春天,台北街头出现了几十年来第一次成规模的游行队伍,他们打着“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牌子,而该促进会是一个由一群五六十岁以上的老兵们自主发起的协会,他们身着写着“想家”、“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帷,三更同入梦”、“你想念父母吗?你想念亲人吗?你想念故乡吗?”等白上衣,不停地在人来人往的闹区、车站、眷村、荣民之家以及相关的公权力单位门口,以散发传单的方式宣传诉求,并密集举办演讲活动,他们的行动逐渐引起社会同情。这是1949年以来,外省人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向社会大众表达自己“想家”。
“可以回去了”是乐也是痛
乡愁永远是游子们最炽热的心,乡愁也最能让游子心坚如磐。
“当时台湾尚未解严,老兵们上街头、集会游行需要有被逮捕的心理准备,甚至先跟太太办假离婚以免株连;发传单时,须忍受被丑化、辱骂、吐口水、围殴等境况。”长期研究两岸关系和民国史的台湾历史博物馆研究助理陈涵郁表示,但客观上也有一个特殊的历史背景,又有利于推动老兵返乡运动。
陈涵郁说,“文革”后的1979年,大陆发布《告台湾同胞书》,呼吁两岸尽快“三通四流”,彼时逐渐有台湾高官名流进出大陆,但一般民众仍被严格禁止。这样的情况下,老兵们再无法忍耐台湾当局的双重标准,所印制的第一份传单标题“我们已经沉默了40年”,以思亲欲狂的口吻,控诉多年来清贫的底层老兵们想返乡探望父母,却只获得当局给出“防止被中共利用、渗透”的恐吓。
而就在这时期,台湾党外运动开始活跃,这些党外运动者也正在关注台当局的一个“黑名单”中人士无法返台省亲的问题,于是,这些党外人士也开始协助推动老兵们的诉求,以期趁机突破“黑名单”。
岛内抗争、大陆喊话,以及台湾开始步入社会转型期,多个因素综合作用下,逐渐让冷战筑起的藩篱出现裂痕,1987年10月15日台湾的蒋经国当局正式宣布,一般民众自12月起可赴大陆探亲(同年7月15日宣布解严)。11月2日开放红十字会受理登记,而当时的每日开门前一两个小时就有人潮等在外面,登记时争先恐后,总数10万份的申请表,不到半个月即索取一空。
“可以回去了!”当台当局公告这一消息时,台湾沸腾了,从台北到高雄,从基隆到台中,各地眷村在这一时刻一片沸腾。终于可以回家了,这对于离家40多年的游子们来说自然难以用语言可以描述。
台退役上将夏瀛洲说,那个时候,看到那些老兵们突然注意节俭了,本就收入不高的他们,更显得精打细算。后来才知道,为了回大陆探亲,他们开始攒钱。有些老兵对自己生活要求得特别刻薄,但在准备回乡的行李箱里,塞满了他们买的,却是他们一辈子也不舍得用、不舍得吃的东西,他们说要带回老家去,给父母和兄弟姐妹,要给他们吃给他们用。“其实,大陆遭受多年战乱和饥荒,很多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台湾经济从上个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一直走在亚洲前列,但一些老兵生存状况却并不好。他们中很多人却在坚持活下去,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回乡。有一个老兵,在被抓壮丁前结过婚,有个儿子,来台40年中就一直未婚,后来听别的老兵说他老婆改嫁了。他说他一点也不恨,他感谢妻子帮他抚养了儿子。后来,这位老兵还托人带过几次钱给她。
陈涵郁说,当听到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时,在台湾最南边的屏东一处农地里,十几个正在种菠萝非“中央军”嫡系部队的老兵们,有的放下锄头,一头就栽到地上,抱头痛哭;有的干脆把工具扔了,用也许是他一生中发出的最高分贝高喊着“可以回家了”;也有人半天愣在那没反应。
“无论是痛苦还是高呼,都是一次彻底的发泄。”陈涵郁说,这些杂牌部队的老兵一到台湾,都被安置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公家不管他们吃喝,要靠自己开垦种粮,他们就如被流放的人一样,与社会接触也少,有的人因思乡想念亲人,患上了精神病。40年中,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因为回乡无门又看不到未来,在郁郁寡欢中早逝。
不要让回乡的路再断掉
从台湾当局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到1992年两岸达成“九二共识”,再到2015年底前两岸达成或签署二十几项共识与协议,两岸在这30年间从战争状态到完全隔绝,从对话到交流,无论是人员来往还是经贸文化交流都取得了长足进展。在一些政治分歧没有解决情况下,两岸关系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就在两岸应该共同纪念两岸今年开放两岸探亲30年之际,却传出台湾当局“修法”严控大陆党政军群和公务人员或他们中的退休人员赴台参访或旅游。对此,两岸舆论认为,这样做,台湾当局难以摆脱开历史倒车的嫌疑,限制两岸人员往来,犹如台湾社会回到1987年以前戒严时期。
两岸经贸文化交流协会会长黄子榕表示,30年前台湾当局开放台湾同胞回大陆探亲,30年之后,蔡英文却要限制两岸人员往来,这是要把大家的回乡路给断掉吗?反观无论是于右任或是余光中,他们作的这两首诗,表面上是乡愁,而诗人内心愁的是国家分裂,两首诗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们期盼着国家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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