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场失大于得的国葬

　　光明日报驻东京记者 马玉安

　　9月27日下午，日本在东京的日本武道馆为前首相安倍晋三举行国葬。包括约200个国家和地区、国际机构的代表在内，共计约4300人出席了仪式。然而，由于日方预想中的“豪华阵容”没有出现，让首相岸田文雄“吊唁外交”陡变“尴尬外交”；加上国葬“创伤”可能后续发酵，以及支持率逼近“警戒水域”等方面的制约因素，注定了安倍国葬最终落得失大于得的结局。

　　“吊唁外交”陡变“尴尬外交”

　　出席安倍国葬仪式的外国政要并不是日本预想中的“豪华阵容”。日本最希望美国能够以最高规格赏光出席，但美国指派副总统哈里斯前往日本，而且不是专程，其下一站将访问韩国。而就在不久前，美国总统拜登却出席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葬礼，这着实让日本的自尊心有些受挫。看来，在美方眼里，毕竟还是英国比日本重要，日本显然高估了自己在美国人心中的地位。而七国集团的其他现任元首或首脑也无一人前来日本出席葬礼仪式，来的都是“清一色”的前任领导人：英国前首相特雷莎·梅、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德国前总统武尔夫、意大利前总理伦齐等。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原计划出席，但以应对灾害必须留在国内为由，紧急取消了行程。但此前英国女王葬礼时，加拿大也有自然灾害，特鲁多怎么就不管那么多去参加了呢？

　　岸田在安倍手下担任外交大臣长达四年半，自认为是外交方面的“行家里手”。为安倍举行国葬，若能让世界各国领导人前来日本齐聚一堂，在日本外交方面可以算得上是一次非常重大的成功之举，对于岸田政权来说是加分项。可以说，岸田在国葬的安排、设计上煞费苦心。

　　有分析指出，前首相吉田茂的国葬仪式，是在其离世11天后举办的。如果岸田单纯想向安倍表达敬意，国葬仪式不必安排在两个月以后。这两个月正是为了给前来参加国葬的各国领导人留出充分的时间做行程准备。同时，安倍晋三以及他所领导的政治派系在日本执政党自民党内仍有着巨大的政治影响力，举办国葬仪式也可以笼络“安倍派”的人心，给外界打上岸田继承“安倍路线”的深刻烙印。

　　不过，顶着日本民众反对的声浪，精心设计好的国葬仪式，现在却变得“冷清”。岸田原本希望参加国葬规模达6000人，并与30位海外政要举行会谈，现在来看这样的期望值实在是过高了。难怪日本媒体评价说，岸田文雄以所谓“吊唁外交”为由举行国葬，如今或陷入“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境地。

　　国葬“创伤”或将后续发酵

　　围绕安倍国葬，日本社会抗议声浪一直都没有停止。27日，在国葬仪式现场日本武道馆附近的公园，数百名民众依旧在举行抗议集会。

　　日本共同社近日对安倍国葬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反对”和“倾向于反对”的占60.8%，而“赞成”和“倾向于赞成”的为38.5%。有关岸田对于决定为安倍举行国葬的说明，67.2%的受访者回答“无法信服”，回答“能够信服”的仅有28.8%。

　　很显然，虽然岸田一再强调安倍国葬是恰当的，但这个决定并未得到日本国民的理解和接受。

　　国葬确实触及了民众的“痛点”，而且这些“痛点”正逐渐恶化成“创伤”。

　　一是国葬费用伤及日本民意。据英国媒体报道，安倍国葬的花费高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国葬的实际花费数额。预计其中大约一半的资金用于加强现场安保，另外三分之一用于接待外国宾客。有评论指出，举行安倍国葬，在法律、制度、程序、预算等方面都是不成熟的，同样是岛国，希望参照英国国家元首的葬礼，摸索出一种能够让本国国民接受的国葬形式。

　　在一个已经离世的人身上花费如此巨额的费用，日本民众自然不乐意，尤其是对安倍政权并无好感的人。不少日本民众质疑，并表示无法接受政府的解释。他们表示，更愿意将自己的税金“用在活人身上”，如用在新冠防疫、物价上涨补贴和其他社会福利上。

　　日本共同社最新数据显示，安倍国葬费用估算总额超16亿日元（约合近8000万元人民币），而这笔钱将全部由政府动用国家储备金进行支付。国家储备金，顾名思义主要是为应对自然灾害等紧急情况而提供的紧急拨款，一旦用于国葬，其合理性必然引发争议。日本政府虽然可以自行决定其开支，但使用时需要获得国会批准。立宪民主党党首泉健太就坚决反对说：“储备金可以用作灾害管理，但国葬不一样，必须由国会参与决定。”

　　二是国葬对日本少年儿童产生误导。国葬对于少年儿童的影响更是让日本国民不舒服。岸田“官宣”国葬后，因神奈川县川崎市、北海道带广市等地教育当局要求中小学降半旗致哀，引发舆论发酵。有评论指出，在日本，只有“3·11”东日本大地震等大灾难发生时才能降半旗，而为本国政界人物降半旗，史无前例。日本NHK报道说，有专家指出，这一行为可能涉嫌违反国家《教育基本法》。而且，政府强迫国民对安倍表达“哀悼之意”，有违宪法规定的思想与信仰自由，让人更不愿意看到未成年人过早地受到有倾向性的误导。

　　三是国葬本身的违宪问题。日本的国葬条款在二战后的1947年失效后，仍有一人享受过国葬待遇，那就是在1946年至1954年间陆续担任日本首相的吉田茂。但吉田茂是将战后日本从“废墟”带向20世纪60年代经济腾飞的功勋人物，而安倍的政绩似乎难以与其相提并论。更何况，即便吉田茂国葬的民意基础那么高，也因其涉及违宪等问题遭到过不少批判，此后历届首相均不再沿袭。无疑，安倍国葬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

　　此前有市民团体表示，“国民感到愤怒，认为没有法律依据的国葬是荒谬的”，国民应通过参加诉讼的做法来会聚全国的赞同者；不经过国会讨论，由政府擅自动用国家储备金的做法属于违宪行为；若举行国葬，会引导国民的思想和情感出现偏差，违反《宪法》第19条的相关规定。另有市民团体向东京地方法院申请作出暂停处理，要求叫停执行预算等。而日本政府方面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称，此次国葬属于《内阁府设置法》规定的“国家仪式”，加上内阁会议的决定，一起成为法律依据。

　　支持率逼近“警戒水位”

　　日本最大门户网站雅虎实施的网上调查结果显示，75万投票者中，反对为安倍举行国葬者比例高达76%，支持者仅占22%。可见，反对安倍国葬的力量在日本根深蒂固。而岸田不顾民意的反对执意推进国葬，强制哀悼过后，接下来对他将意味着什么？

　　日本共同社、日本《产经新闻》与富士新闻网、日本《每日新闻》和社会调查研究中心等近日进行的民意调查均显示，岸田内阁的支持率有较大幅度的跌落，跌至42.3%至29%不等，和前一次调查结果相比下跌13.9至7个百分点不等，创下岸田去年10月上台以来的新低，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日本自民党的支持率也跌至23%的新低；而不支持率却比上次民调增加了9.7个百分点，上升至46.5%至50%不等，不支持率超过了支持率。自民党内有议员认为，不支持率突然反超支持率，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情况将变得很糟糕。

　　日本政界有一条著名的“青木法则”，指的是在民调里，内阁支持率与政党支持率两项加起来如果连50%都不到，那么这个政权就有很大危险了，很有可能垮台。“青木法则”简单易懂，政客们都喜欢用它来衡量当前政权的“稳定度”。

　　有评论指出，一个熟悉的“故事”是，如果现任内阁支持率继续下挫，“后岸田时代”的争夺战将会提前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