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6时,湖北鄂州,浓雾中,鄂A181K9面包车由南向北,一路朝武汉方向奔驰。数分钟后,一处急弯前,这辆金杯面包车沉入路边水塘内。
车上载有20人,除司机系武汉籍外,其余均是鄂州当地农民,平均年龄超过60岁。他们凌晨4点多起身,在村口挤进核载9人的车厢,朝车程40分钟的武汉市区进发。
如果不是意外降临,车辆会和以往一样,在上午7点前到达武汉一处市政建设工地。在那里,19名“高龄民工”领取铁锹,然后将树苗插进挖好的坑内,填上土,周而复始,到下午5时重新进入车内,返村。
昨日上午,新京报记者从鄂州市委宣传部获悉,事故致车上18人死亡,包括司机在内的另2人受伤。经查,事发车辆无营运资质,且严重超载,司机已被警方控制。
涉事车辆核载9人实载20人
鄂州华容区葛庙路在经过栈咀村时,拐了个近90度的大弯。这条路一侧连着咀里湖,另一侧是连绵的鱼塘。
昨日5时20分,家住武汉市东西湖区的司机李某,驾驶鄂A181K9面包车,从武汉市区左岭新城出发,行驶22公里后,到达鄂州市华容区庙岭镇栈咀村。
在那里,十多位早早起身的村民,陆续上车。随后,金杯车沿葛庙线行驶900米,停靠在上李,人继续往车内“填”。5时50分许,金杯车到达王管水泥厂,接上最后一批人后,掉头返回。
三次停靠后,这辆核定承载9人的金杯车,坐满了20名乘客,朝武汉市区方向前进。
雾很浓。天气信息显示,鄂州市气象台于12月1日晚发布大雾黄色预警信号,预计当日夜间至2日上午,鄂州市大部地区能见度将小于500米,局部小于200米。据央广网报道,事发路段当时大雾笼罩,能见度不足100米。
出发不足十分钟后,车辆途经葛庙线栈咀村大拐弯处时,冲入路边鱼塘。
据中新网报道,76岁的潘玉英是这次“鄂州客车落水”事故中,除司机外的唯一一名生还者。回忆起事发经过,躺在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病床上的她说,“我记得前面有个车子要让,让过去就往这边开,没看到就滚到(水塘)里去了。”
栈咀村村主任王华忠曾测量过附近鱼塘的深度。他说,这些鱼塘最深处近5米,最浅处也超过3米。这样的深度,足以关闭触底面包车上,乘客们的求生之门。
“那么小的面包车,怎么就装得了那么多人呢!”站在鄂州市殡仪馆内,王华忠捏着手中的“情况通报”,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湖北鄂州市委宣传部表示,2日上午6时,该面包车在葛庙路栈咀村段落水,车上20名乘客中,18人死亡,仅司机及一名乘客生还。鄂州当地交管部门调查发现,事故车辆无营运资质,司机李某被控制。
遇难者多为去武汉打工的老人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名单显示,18名遇难者均来自鄂州华容区庙岭镇栈咀村(15人)和安城村(3人),平均年龄超过60岁。其中,16人年龄超过60岁,5人年过七旬,最年长的陈细珍74岁。
庙岭镇卫生院一名工作人员参与了现场救援。“事发后,卫生院院长及副院长均赴现场救援,这份名单是同事在现场获得的”。她介绍,事故车上系一名私人老板带人去武汉做工,主要是栽树,工钱每天70元左右,自己的一名亲属也在其中。
69岁的栈咀村村民尹维勇在事故中遇难。他的亲属介绍,事发路段是一个倒“7”字形转弯口,路很宽,周围没有护栏。如果从村里去武汉市区,这个转弯口是必经之路。
武汉当地媒体报道,事发路面宽约15米,一侧是一口水塘,水面与马路落差约5米。现场图片显示,事故发生后,路面散落着数个矿泉水瓶,一些碎玻璃及汽车零部件。
网友发布的现场救援视频显示,一辆白色面包车侧翻在湖面上,多人对其进行打捞作业。村民刘先生向媒体介绍,事发鱼塘塘主的亲戚找来一条小船,3人划船在事发水域搜寻。
昨日11时30分,最后一名失踪者被发现,已确认身亡。随后,救援人员将遇难者抬上岸。
据中新网报道,幸存者潘玉英落水后“在水里喝水,车子翻了几翻(下)”。随后,她脚踩着往上一冲,手被司机抓着带了上来。逃生浮上水面后,在周围村民的合力帮助下,她被救上岸,后被送往医院急救。医院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潘玉英是创伤性湿肺,还有两根肋骨骨折,血象也偏高一些,心率很快。经过初步对症处理以后,目前生命体征稳定,现在主要进行的是对症治疗和观察。
目前,国家安监总局已派工作组紧急赶赴现场,指导做好事故救援工作。湖北省政府也已成立事故调查组,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打工当天往返“日薪”70元
在鄂A181K9落水之前,同样的路,栈咀和安城两个村庄的村民,已经走了超过10年。
庙岭镇地处江汉平原,河湖港汊密布,交通便利。一名村民介绍,距离武汉市区约40分钟车程的优势,使得多年以来,去武汉打工,成为摆在庙岭人面前的“优先选择”。
庙岭卫生院的一名医生介绍,事故金杯车上的乘客,系跟随一名私人老板去武汉做短工,工作内容主要是栽树。
多名村民向新京报记者证实,早在10年前,便有私人老板来到村内,招募村民赴武汉市区“做工程”。多年来形成的模式是,每天早上5点,运输车辆从武汉市区出发,到指定地点,将在路边等候的村民接上车,随后掉头,重新回到市区内。到下午5时左右工作结束,村民重新回到车内,沿着去时的路返回村里。
村民的报酬是每天70元左右,当天结清。栈咀村村委会主任王华忠介绍,这样的活,并不是每天都有,工作周期以日计算。惯常的流程是,联系人从老板处获得招募信息,然后回到村里招满足够的工人,再约定时间地点,到武汉“上工”。
为什么这些遇难者多是老人?安城村一位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村里老人外出做工的情况长期存在,“老人们身体还可以,撑得住”。
庙岭镇村民尹先生称,出去做工的老人,通常是为刚开发的小区或马路做绿化。“就是种种花草树木什么的,相比在农村务农,已经算轻松了。”
实际上,无论是安城村还是栈咀村,经济条件都不算差。王华忠说,村里的年轻人往往出门打工,只有老人留在村里。到了冬季,正是农闲季节,老人就组团出门“找活”。
基于这样的需求,两个村子还衍生出了产业链。上述安城村村民称,村里约有6名个体司机从事“运人”作业。清晨把老人拉到做工的地方,傍晚再拉回,往返一次大约能赚近五百元。
毫无例外的是,这些满载着老人的面包车,均无营运资质。这些工资日结的老人,也从来不知劳动合同为何物。
事故发生之后的栈咀村,更加寂静了。“村里就还剩下我外婆,和几个年纪更大一点的老人了。”一名遇难者的家属称。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王煜 实习生 武琳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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