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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钢内退职工开网约车:不能发财但能解决温饱

2016年08月09日 06:52:58  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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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搁下钢饭碗 当上老司机

  盛夏,武汉市青山区。远处巨大的烟囱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辆大型罐车、挂车急速行驶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破旧的红色砖房旁边,时不时有私家车车主开着双闪,招手的行人迅速钻进车内,小车呼啸而去。这些揽客的私家车,都在使用“滴滴”、“优步”等网约车平台揽客,去年从武汉钢铁厂离职的张师傅正是其中一员。

  7月18日,国内最大的网约车平台“滴滴出行”发布了一则《移动出行支持重点去产能省份下岗再就业报告》。报告显示,截至今年5月底,平台已为中国17个重点去产能省份的30个重点城市,提供了388.6万个就业机会(含专快车和代驾),占这些省份第三产业就业人口的7.8%,其中,有31.1万人来自煤炭行业,21.9万人来自钢铁行业。

  从钢铁工人到专车司机,在眼下去产能的经济大背景下,已成为职业流转的常态。近日,几位钢铁工人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在转型专车司机前后的辛酸与欣喜。

  文、图/广州日报特派记者陈诗蓝

  专车司机张师傅觉得自己很背。2015年12月,武钢集团通过“内退”、“临时歇工”等措施裁员1.1万人。张师傅说,此次裁员采取“一刀切”政策,45~49岁的女职工和55~59岁的男职工都要“内部退休”,而此时,离张师傅的55岁生日刚刚过去3个月。

  转行

  现在每个月只能拿1550元,加上我老婆每个月的退休金1800元,女儿现在没有工作,一家三口一个月只有三千多元,哪够生活?

  见到张师傅时,他刚刚“过完早”(武汉人吃早饭的意思),本应在前一天晚上进行的采访,因为张师傅载客到了离家约28公里外的黄陂区而作罢。他招招手让记者上车,车上手机显示着“滴滴出行”的软件界面。1960年出生的张师傅说话夹杂着武汉口音,两鬓斑白,戴着老花镜,眼睛有些浑浊,身材略微发福。

  “刚开始我们都不太相信,在这干了一辈子,这么大的国有企业怎么说裁就裁了。” 记者提到“老东家”时,张师傅的表情略显不忿,“我是1976年进的焦化厂,那时武钢征用了我们家附近的土地,为了补偿我们,就让我进了武钢。”

  因为征地,张师傅的哥哥姐姐都得以进入武钢,现在他们都已退休,可以顺利拿退休金,而张师傅只有等到60岁满才能拿退休金,55岁到60岁之间,每月拿厂里1550元的补助。

  “内部退休”,给张师傅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原来我在厂里是一个小负责人,在工人里工资算高的,一个月可以拿四五千元,现在每个月只能拿1550元,加上我老婆每个月的退休金1800元,女儿现在没有工作,一家三口一个月只有三千多元,哪够生活?”

  吃了四十年的“铁饭碗”一夕不保,最开始也让张师傅无所适从。“刚内退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失落。”

  回想起刚回来的两个月,张师傅轻微叹息:“就每天打打牌,或者到楼下广场坐一下,转一下打发时间,不然能怎么办呢?”

  离开“钢铁王国”后,张师傅的同事,有的去做协警,有的去当保安,甚至还有人去养猪,张师傅也被介绍了一个开车送菜的工作,但他拒绝了,“就是把菜送到各个地方去,早上四点多出车,晚上六点多收车。”

  这种工作对今年56岁的张师傅来说,身体有些吃不消,但他也没有更多选择,“我们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进武钢了,没有文凭,这四十年都待在武钢的焦化厂里做设备维护,没什么其他技能。”

  迫于无奈,在侄子的介绍下,张师傅开始从事一个新兴的行业——网约车。

  “我的车是2012年买的,加起来14万元左右,车型、车龄都符合网约车平台的要求。”但目前,网约车平台对司机的年龄要求是不得超过55岁,张师傅正好处在这个“关口”,勉强当上了司机。

  谈到开网约车的生活,张师傅微胖的脸上现出笑容,乐呵呵地回答记者:“刚开始确实不太会用,路也不太熟,不过我心态挺好,实在找不到路了,就停下问人。身体不好的时候,我就休息。”

  尽管仍然留恋武钢的岁月,但“想开了”的张师傅并无太多抱怨:“很多下岗工人不是去当保安就是去打工了,我也不愿意做那些。做网约车,时间比较自由,很多时候,我身体不好就没跑,目前一个月也能挣3000多元。”

  往昔

  “当时,只要你穿着武钢的工服,别人都很羡慕,走在街上都是很有面子的。”

  “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东西就什么都好办了。”上世纪50年代,全国开始了大规模的钢铁工业建设。被称为“共和国钢铁长子”的武汉钢铁集团,是新中国成立后兴建的第一个特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它于1958年9月13日建成投产,曾连续六年进入《财富》世界500强榜单。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武钢几乎是武汉的一个“传说”。武汉青山区内几乎所有的基础设施、商业、医疗、教育等配套都围绕以武钢为首的大型工业企业运转。武汉的核心区域“红钢城”,源于上世纪50年代的苏联援建。武钢宿舍,从空中俯瞰,皆是错落有致的四层、六层红砖尖顶俄罗斯式建筑,这些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囍”字在地面铺开。

  居住在这里的数万青山区居民,大部分都曾是武钢职工,他们的孩子,在武钢下设的幼儿园读到高中,随后通过技校或者子承父业的方式进入武钢,“钢城”人的生老病死,和庞大得几乎无所不包的武钢紧密关联在了一起。

  对于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来说,能成为武钢工人,是非常自豪的。一位武钢工人告诉记者,他初中毕业时,想考武钢的技校,当时报名的人数竟达7000人,然而最后录取的只有约340人,竞争激烈堪比如今的“国考”。

  回想起当年的武钢,张师傅的眼里充满光彩:“当时,只要你穿着武钢的工服,别人都很羡慕,走在街上都是很有面子的。”

  钢铁效益最好的上世纪90年代,武钢的福利之好简直可用令人咋舌来形容。一位老工人告诉记者:“一年四季,我们都有发不完的水果,米面粮油,甚至有两个月,我们还发了双倍工资。那时,哪家要有两口子在武钢,全家五六口人的吃喝都不愁,就连一些时髦的电器,武钢人都可以比其他武汉人更早用上。”

  工人身份带来的荣耀,工资福利带来的诱惑,促使当年无数人通过顶职(比如父亲退休儿子顶上)、托关系、考技校的手段进入武钢,而早一辈的武钢人,往往能在一个岗位上待到退休,安享晚年。张师傅身边大部分的亲戚和朋友都是武钢职工:“我哥哥、姐姐家的孩子都在武钢上班,大家也都愿意去武钢上班,毕竟那时,在武钢工作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啊!”

  没落

  一个穿着背心的老汉问记者:“要招工吗?”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失望地摆摆手走了。

  今年3月,武钢集团董事长马国强在两会期间表示:未来武钢在武汉本部的产能将会逐渐减量,从目前的1800万吨,压减至1500万吨甚至1000万吨。

  在离开之前,张师傅自己也明显感觉到,武钢的效益不如以前:“以前我们收入算高的,福利也还可以,但我走之前,好多年都没有发过东西了,有的时候,连年终奖都没有。”

  对于如今年轻一辈武钢职工,生活变得有点艰难:“我侄子现在每个月也就拿两三千元,有些年轻人还要还房贷、车贷。”

  如今走在曾承载三代武钢人记忆的钢城街道上,很多建筑,包括历史悠久的“红房子”,都有一个硕大的“拆”字。记者询问小卖店店主,哪里可以找到武钢下岗工人,店主一脸惊讶地笑道:“这不到处都是吗?你到红房子那一块随便找个年纪大的,或者小区门口的保安,保证是!”

  走进“红房子”,老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好奇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年轻人,一个穿着背心的老汉问记者:“要招工吗?”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失望地摆摆手走了。

  逃离

  “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周围总是同样的人,几十年都干同样的工作,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1984年,张师傅经过介绍和印刷厂的一个女孩结婚,次年生下女儿,女儿大学毕业后,张师傅通过关系让她进入武钢。然而女儿认为这个行业并无前景,为此,她与张师傅闹了不少别扭。

  提及女儿,张师傅表情有些僵硬,不愿与记者多说:“她学的是热动力工程,其实和钢铁行业关系很紧密,但她就觉得钢铁行业是个夕阳产业。”

  女儿看不上“铁饭碗”,张师傅曾对她颇有微词:“她在厂里做技术管理,一个月三四千元,其实我们厂里的四五千元抵得上外面很多企业的七八千元,因为我们是国企,有社保、医保各项福利,但她进了武钢之后,就一直心里不舒服。”

  去年武钢减员之际,许多职工被调岗,张师傅的女儿接到上级要求,要从文职调到生产第一线,女儿遂提出辞职,此举让父女俩的关系有点僵化:“她本可以继续留在岗位上,但她非要辞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也没办法,我也管不了她了。”

  提及女儿的辞职,张师傅略显气愤。像张师傅女儿一样在去年辞职的人还有很多,上世纪80年代进入武钢的韩师傅也是其中一员:“进入热轧厂之后,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周围总是同样的人,几十年都干同样的工作,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张师傅的女儿随后和人合伙,自己开了个小店,如今待业在家。而韩师傅也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收入虽然没有明显提高,但“逃离”武钢的他们,却显得更加自在。

  出路

  “做这个尽管发不了财,但是真解决了很多人的吃饭问题。”

  2015年可以说是中国钢铁行业效益最差的一年,整个行业都遭遇了真正的“严冬”,近50万钢铁员工面临分流。而同时,截至今年4月,网约车平台“滴滴出行”报告显示,该平台已为1330多万名司机提供了就业机会。

  张师傅的很多下岗同事,甚至是在岗的,都在跑网约车。张师傅说,他的老朋友周师傅曾经历过网约车最赚钱的时期:“去年年初,他刚跑的时候,早上六七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回家,好的话,一天可以跑七八百元,有时甚至可以跑到九百元。”

  然而随着网约车市场逐渐扩大,竞争激烈,补贴减少,司机们能挣到的钱逐渐也减少。张师傅正是赶上了这个当口,才注册成为网约车司机:“现在赚的钱,还要减去车损油耗,我身体不好,一天也就跑七八个小时,最好的时候也只能挣个三百多元。”

  除了司机利润减少,张师傅说,他自己也有时会受闲气:“有时候在晚上开车,视线不好,乘客非要到街巷里面去接,这一块车很多,路狭窄,很容易刮车,你让他出来吧,他就投诉你。”

  根据网约车平台的规定,乘客的投诉会影响司机的接单率,提到投诉,张师傅声音调高了好几个分贝:“实际上滴滴公司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公司是以乘客为先的,这我也理解,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没办法,只有自己忍一下。”

  而让周师傅对网约车产生怨言的,则是网约车平台与司机的分成问题。比如滴滴的每单收入,目前平台将提成业务费用的20%,还将扣去0.5元的保险费。此外,每笔进账将被收取1.77%的劳务公司管理费,也就是说,滴滴平台将扣去21.77%+0.5元的分成,剩余金额为滴滴司机的进账。

  周师傅还反映说:“下雨、下雪天,‘滴滴’会提高收费倍率,去比较远的地方,平常50多元就到了,但那个时候就要100多元,可提高的部分,钱是不给司机的,你说司机辛辛苦苦下雨、下雪出去跑,为什么一点都不给司机?”

  尽管如此,对于网约车平台,张师傅还是感激的,“我觉得网约车很好,做这个尽管发不了财,但是真解决了很多人的吃饭问题,我觉得,这就是对社会一个很大的贡献。你在一个蛮偏僻的地方,不一定能叫到出租车,但是用网约车就可以叫到车,也不像一些出租车,不打表一口价,它确实让百姓的出行更方便了。”

  迷茫

  年近六十的张师傅难掩迷茫,他询问记者:“你觉得网约车和出租车以后会怎么发展呢?”

  近日,随着网约车新政出台,明确网约车车辆登记为“预约出租客运”,对网约车平台、车辆、驾驶员等提出了相应的准入与约束条件。同时,“滴滴”、“优步”合并,这些消息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弦,当然,也包括张师傅。

  张师傅一直在关注政策变化对他收入的影响:“最近,滴滴的价格其实和出租车差不多了,有时候甚至还要贵,而且从4日起取消奖励,昨天一整天,我只跑了100多块。”

  记者也发现,同样的出发地和目的地,出租车价格在16元~20元之间,而滴滴快车显示为19元,并且滴滴加收0.5元/每公里的夜间费,高峰时期或者周围司机较少时实行动态加价。

  同时,尽管“滴滴出行”否认取消司机奖励,但仍有消息称私家车加盟司机的全部奖励即将取消。

  谈及网约车市场近期的风云变化,年近六十的张师傅难掩迷茫,他询问记者:“你觉得网约车和出租车以后会怎么发展呢?”随后叹气,“我的眼睛也不太好使了,现在能做就做吧,将来的事情再观望吧。”

[责任编辑:郭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