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绝大多数国人的生活都有了质的改善,但弱势心理却在中国社会悄然蔓延。弱势心理加剧了社会阶层分裂和情绪摩擦,也动摇了一些人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信心,导致各个层面的“相对弱势者”过分迷信金钱、权力与身份壁垒的力量,继而“傍富”、“傍权”、追逐“铁饭碗”。消灭这种恶性循环,成为解决弱势群体全民化趋势的关键。
不久前,曾有报道称,许多国人都认为自己属于“弱势群体”,其中包括大学教授和公司白领。而近日人民网的一项调查又显示,受访者中逾七成自感“弱势”,连45.1%的受访党政干部也把自己归入“弱势群体”。
有人说,党政干部也跑来叫苦是在瞎矫情,这种看法一定程度上不无道理。因为如果“官家人”的日子过得相对不够幸福,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百万大军扎堆儿“国考”,某部委一个办事员岗位的竞争比都能达到数千比一。事实上,刨去官场竞争和潜规则的压力不计,假如大量官员真的因为问责制度日渐严厉、网络监督日渐强大而如履薄冰、规规矩矩,那倒真是件好事情,是权力受到制约、法治化向前推进的最好证明。可从目前情况看,我们的问责更多还处于出了事才问责的层面,网络监督更多还处于误打误撞,由一包名烟、两句厥词、几段日记揪出个别不称职官员的层面,而这种程度的问责和监督已经让一些官员感到不适、不习惯、发出了“弱势”的抱怨,更加证明了“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政府、监督权力”依然任重而道远。
还有人说,眼下中国正进入“全民弱势时代”。其实,这里的“弱势”更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缺吃少穿,而是一种相对概念的“弱势感”。在利益多元、价值判断多样的社会急剧转型期,在公正公平的程序与规则不时受到挑战的大背景下,许多情境、许多比较会让人们油然而生“弱势”的委屈与不满。比如,当一个小有身家的老板为了敲个章,在有关部门普通工作人员面前赔笑脸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弱势;当一个手拿一摞证书的优等生没找着工作,回头一看某位多科挂红灯的同学不知怎么就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取某地公务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弱势;当患者面对医生所开“大药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弱势,而当医生面对社会恶评和“医闹”老拳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弱势……可以说,收入差距拉大导致的被剥夺感,不公平竞争导致的被侵害感,权力寻租导致的无助感,社会保障有限导致的不安全感,交织成了全社会的弱势心理,一系列矛盾随之而来。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政府在民生层面的加法越做越多,绝大多数国人的生活都有了质的改善,困难群体的绝对数量在削减,但弱势心理却在中国社会悄然蔓延。结果是:一方面,弱势思维方式人为加剧了社会阶层分裂和情绪摩擦,激化了矛盾,一些问题动辄被上升到“强弱对立”的高度,让坐下来心平气和解决问题变得很困难。另一方面,弱势思维方式反过来强化甚至是神话了金钱、权力与身份壁垒的力量,动摇了一些人对社会环境和市场体系的信心,对公平正义的信心,对程序与规则的信心。他们开始错误地认为,靠自身奋斗打拼永远也赶不上“拼爹”,赶不上“傍富”、“傍权”,即使“恨爹不成刚”被迫靠自己,奋斗目标也是博得一个“铁饭碗”。
弱势心理的蔓延,造成了许多奇怪的现象,也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用网友的话说,就是“我们恨贪官,却拼命考公务员;我们骂垄断,却削尖脑袋往央企国企钻;我们讥讽不正之风,自己办事却忙着到处找关系。总之,我们愤怒,不是想消灭这种不公平,而是想让自己处在不公平中的有利位置”——也许我们还该加上一句,那就是一些人不但在追逐这种不公平中的有利位置,炫耀这种有利位置,而且迫切希望依靠教育、就业等社会优势把有利位置保持和传递下去。在规则频频被扭曲的情况下,人人似乎都成了广义上的、可能被伤害的弱势群体,可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又可能成为利用和放大手中强势,耍威风、拿人家一把的强势群体。
警惕弱势心理蔓延,要警惕简单化弱势强势的概念、人为制造对立,更要警惕所谓弱势背后实际上对强势普遍性的追逐、迷恋和依赖,以及由此动摇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信心。网络调查显示,近五成的人认为,只要让大家都富起来、缩小收入差距,弱势群体全民化的趋势就能得到解决。但现在看来,光解决钱的问题还不够,只有让大众向上流动有顺畅通道,向下流动有保障托底,且无论处于任何位置,都能表达诉求、进行监督,给金钱、权力戴上笼头,相对弱势感才会消弭,对未来的预期才会稳定。(毛颖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