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难民:那些战火之外的挑战
【记者连线】
“我们家接待了乌克兰人。我原打算接待一对夫妇,却给我安排了四口人和一只猫。猫正在沙发上便溺呢,过一会儿再来电话吧。”——这是比利时媒体对接待乌克兰难民的家庭开展社会调查时与一位比利时家庭主妇的对话。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难民问题是危机溢出效应的主要表现之一。目前,已有超过400万人逃离乌克兰。与来自中东北非的穆斯林难民相比,欧盟国家对欧洲白人基督徒难民可谓“敞开怀抱”。正如一些欧洲学者所指,西方媒体构建和塑造了乌克兰与欧盟在文化上相似的概念,他们被视为“英雄的代表,保卫他们的国家免受军事强国的侵略”,类似的价值观显然已经左右了欧洲民众和政治领导人的态度。
然而,构建概念容易执行难,乌克兰难民的到来使欧洲社会在多方面面临新的挑战。
同情容易,同住太难
在欧盟的集体政治氛围下,1100万人口的比利时已接待了10余万乌克兰难民。如果说大部分难民得到了较好的接待和安置,但由于语言、文化、饮食和风俗习惯的不同,还是出现了许多矛盾和误解,乃至“文化冲突”。
对梅拉妮来说,近一个多月是她“最憋屈”的时光。她家接待了一名乌克兰母亲和两个青春期的孩子。平时爱说爱笑的梅拉妮感到最不爽的是不能直接与“客人”交流,只能通过谷歌翻译软件沟通。梅拉妮是主动申请接待乌克兰难民的,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相处实在不容易。她在电脑前工作时,两个乌克兰年轻人会用手机播放“听不懂”的广播节目。梅拉妮小心地解释了几次,建议他们使用耳机,但似乎很难让他们改变习惯。尽管如此,梅拉妮还是愿意继续接待这家人,“我不想一开始就让他们难堪,我只能用‘他们经历过恐怖和死亡威胁,应该帮助他们’来宽慰自己”。
有的比利时接待家庭发现,一些乌克兰难民由于受到战争惊吓,情绪低落,对未来似乎失去信心。他们经常日上三竿也不起床,一起吃饭都变得越来越难。布鲁塞尔的菲利普夫妇接待了一家祖孙三口。虽然大家有时候一起吃饭,但他们三人却总是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菲利普夫妇提出帮助他们办理各种行政手续也遭到拒绝,因为他们“不愿意欠太多人情”。
一位叫安娜的乌克兰难民告诉媒体,大量乌克兰难民涌入欧洲国家,产生的“文化冲突”是双向的。绝大多数乌克兰难民是老年人、妇女和儿童,他们有的只会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另外,乌克兰人性格倔强,独立性强,不愿成为别人的累赘。他们觉得在外国人家里吃、住已经很内疚,因此,不愿意在其他事情上“欠人情”。安娜说,她在乌克兰时非常独立,现在被安排在比利时埃诺省乡下“避难”,出门散步都要找人问路,非常不方便。
据有关部门的调查,乌克兰难民是二战以来欧洲大陆出现的最大规模的难民潮,时间短,数量大,对接待国的确是巨大考验。而且,欧洲接待乌克兰难民与以往接纳叙利亚、阿富汗和非洲难民的不同之处是,乌克兰难民绝大多数是直接住到接待家庭,与接待家庭同吃同住同生活。大多数欧洲人有条件提供吃住,却没有完全做好全天候与“外国人”生活在一起的心理准备。有些接待家庭最初提出的条件是几天或几周时间,后来却不得已而延长。实际上,西欧人并不喜欢长期以来已经习惯的平静、祥和生活被住到家里的“外国人”打破,因此,时间一长问题就显现出来。
对此,比利时政府提出在夏季到来之前将一些办公楼、公共设施改造成难民住所,并修建集装箱难民村的计划,但计划能否实现要看地方政府和民众的意愿。布鲁塞尔某区负责人抱怨道,最早的几批难民基本服从安排,后来的人则越来越不愿融入接待家庭。随着夏季假期来临,一些接待家庭准备外出度假,也给乌克兰难民带来忧虑,担心失去照顾。
犯罪集团的猎物
如果说,在比利时出现较多的问题还属于“文化冲突”的话,那么,在欧洲其他国家已出现贩卖妇女和儿童的案件,则是更令人忧虑的问题。
数百万乌克兰难民中,以妇女和儿童居多,这意味着前所未有的风险。俄乌冲突爆发后不久,网上搜索“乌克兰女人与性”的次数激增,这令欧洲国家执法机构感到不安。许多观察人士担心,这些逃离了战争的难民面临被贩卖和被迫遭受性剥削、卖淫或劳动剥削的可能。
据估计,每年全球人口贩运行业的规模高达1500亿美元。非政府组织“欧洲失踪儿童”的秘书长阿赫耶·莱文则尤其担心大量没有成年人陪伴的乌克兰儿童。莱文说,在2015年的上次欧洲严重难民危机中,至少1万名儿童不知去向。根据欧盟执行委员会2020年发布的人口贩卖报告,性剥削是欧盟成员国中最常见的人口贩卖形式,其中四分之三受害者是女性,近四分之一受害者是儿童。联合国难民署联络处主任威廉姆斯表示,必须警惕潜在的针对乌难民人口贩运风险,也要警惕劳动剥削、性剥削和性虐待。
尽管欧洲不少国家已经接待了乌难民,并允诺提供住房、便利交通、工作机会、儿童入学等特殊优惠条件,但西方犯罪集团也在利用乌难民危机从事人口贩卖活动。波兰、罗马尼亚、匈牙利、德国等国已相继出现拐卖、侵害乌妇女和儿童权益事件。一些西方慈善组织也纷纷发出警告,乌难民已成为犯罪集团的猎物和人口贩卖集团的商机。
实际上,俄乌冲突前,包括乌在内的东欧国家就是欧洲发达国家贩卖人口和从事性产业的主要来源地。俄乌冲突爆发后,一些欧洲国家“主动”接待乌难民,但因时间仓促,准备不充分,也没有相应的法律约束,人道主义救助处于无序状态。一些所谓的人道主义组织,甚至个人来到乌边境地区随意“拉人”。许多乌克兰难民在匆忙中背井离乡,除少数人在欧洲国家有亲属外,绝大多数难民没有既定目标,给人口贩子和别有用心的人以可乘之机,而女性和儿童是他们的最佳猎物。
在俄乌冲突初期,波乌边境每个火车站都出现大批“好心人”,表示愿意免费拉难民前往欧洲任何地方。波兰某慈善机构负责人表示,有波兰人承诺为难民提供工作,难民到了目的地却遭到雇主虐待,不给工资。还有人扣押难民证件,勒索钱财。一名入境波兰的乌女性在边境被人“免费”带到华沙后被索要金钱,还威胁她从事性交易抵债,她呼吁同胞一定要对陌生人保持警惕。波政府承认,由于战火因素,无法审查所有慈善机构和“好心人”的身份,不排除有犯罪分子混在其中。波一处边境检查站表示,已抓捕了几名贩卖入境妇女和儿童的犯罪嫌疑人。
欧盟负责民政事务的官员称,一些人贩子假扮是慈善组织的工作人员或是孩子亲戚,从乌孤儿院带走孤儿贩卖。根据乌政府的数据,已有5000名儿童下落不明。欧盟各国也在想办法打击贩卖人口。波兰政府日前通过法案,将贩卖人口的最低刑期从3年提高到10年,将贩卖儿童的最高刑期从10年提高到25年。斯洛伐克打击人口贩卖的机构也加强了边境巡逻。德国柏林警方用乌、俄和英语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警告,提醒乌妇女和儿童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并敦促他们报告任何可疑情况。
随着俄乌冲突战线东移,一些乌克兰难民已踏上回国之途。分析人士认为,首先,乌克兰难民不是经济难民,也非政治难民,是受到战火影响,在西方的“热情邀请下”背井离乡的难民。因此,一旦国内局势趋稳便急于返回。
其次,此次难民数量众多,加之经历两年多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欧洲国家经济复苏乏力,就业困难。西方国家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作出的任何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除了勉强提供暂时的吃住保障外,根本不可能为乌克兰难民提供赖以生存的就业岗位,兑现各种承诺。
最后,乌克兰难民中许多人接受过高等教育,有体面的工作和完整的家庭,与其饱受寄人篱下之苦,不如早日回到故土与亲人团聚。真诚希望冲突双方能够尽快停火止战,保障平民安全和基本人道需求,防止更大规模人道危机的发生,也希望漂泊在外的乌克兰难民能够早日平安重返故乡。
(本报布鲁塞尔4月30日电 本报驻布鲁塞尔记者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