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凶案发生的房子外侧,警方至少标记11处符号(红圈处)。新京报记者 罗婷 摄
符林芝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
醒来,还没有力气说话,硬讲出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爷爷呢?
爸爸符安新回答她,爷爷死了。
符林芝眼泪流到气都喘不过来。
她意识尚存,四个小时里,努力地向警察回忆自己的遭遇。
回家路上,摩的司机欲行不轨,若没有一位老农相助,她肯定逃不掉。
她亲眼看见,老农被摩的司机砍倒在地。
行凶并没有中止,符林芝是第一位受害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1月15日16时至17日11时,湖南省衡山县店门镇、开云镇连发三起命案,6人遇害,其中包括4位青少年。警方认定,27岁的摩的司机聂露勇是犯罪嫌疑人。
目前,自杀未遂的聂露勇已被控制。但警方没有披露另两起案件中,聂的作案动机。
在多位被害人家属的回忆中,43个小时里,疑犯聂露勇的杀人轨迹被勾勒出来。
围捕的村民找到聂露勇时,他躺在一个坟头上,身旁是半米高的荒草。
上身赤裸,左右小腹都受了伤,失去了抵抗能力——他拿军用匕首往自己肚子上扎。
这是2016年1月17日11时40分,衡山县开云镇姚家湾村三中组。
66岁的村民江真华在自家后山撞见了聂露勇,他抱着柚子,面色迷茫,在山坡高处来回转悠。
“他这张脸太熟悉了。”江真华让孙子报了警。
展开围捕行动的村民,几分钟内从4个增加到30多个。
12时20分许,警方到达现场,用皮带捆住聂露勇双手,将他送到医院急救。
县里接连发生三起命案之后,疑犯聂露勇归案。
危险摩的
“妹子,去源添(村)不?”
1月15日下午3点,衡山县店门镇钢材店门口,一辆摩托车停在了符林芝跟前。
大一学生符林芝刚放寒假,按惯例,她从长沙坐火车、转汽车,最后在钢材店门口搭车,回到位于茶园村的家。而源添村,就在茶园村附近。
摩的司机30岁上下,平头,穿红色棉袄,蓝色牛仔裤,戴灰色耳罩。
“没关系,茶园村的人我都认识。”见符林芝没有上车的意思,聂露勇安慰她。
符林芝犹疑,认为他的摩托车太小,自己的行李太多,准备抽回被聂露勇拿在手里的箱子,“我还是不坐了。”
聂露勇又夺回箱子,“你听我口音,我们是一个地方的,肯定没事咯。”
符林芝上了摩托车。
车开了一公里,在应该拐弯的地方,聂露勇突然加速直行,离开了岔道。
“赶快停下,我不坐你车了。” 符林芝叫了起来,聂露勇按住她,18岁的符林芝直接跳了车。
符林芝回忆,跳车的地方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条国道(G107国道),聂露勇拦在路前,只能往山上跑。
她扭头往山上看,远处恍惚有一个老人,她大喊:“爷爷,救我!”
64岁的罗学云正准备砍些木头,把自己种的菜围起来,不让鸡乱啄。
听到有呼救声,他抄起木棍,把正在爬坡的符林芝拉上来。
“姑娘,你先跑”
开始,罗学云以为是小情侣吵架。
看到前后爬上坡的两人,老人还说:“两口子,吵架不要跑到山上来,有事在家里说。”
“爷爷,我不认识他,我是学生,他是个骗子。”符林芝拼命摆手,“他会杀我的!”
聂露勇追了上来,向符林芝索要财物,女孩掏出了所有的钱,69块5,手机也被抢了去。但还是不行,聂露勇硬拉着符林芝往山里走。
罗学云觉得不妙,拦在两人中间,“姑娘,你先跑”。聂露勇喊,“你不要多管闲事,要不我一刀捅了你。”
符林芝有点犹疑,但还是跑了。
再回头看,罗学云已经被砍倒,聂露勇握着一把军用匕首。
聂露勇继续追,抓到了在陡坡边的符林芝,符林芝挣扎着从陡坡滚下来。
山下的水田里,符林芝又被抓住,聂露勇举着匕首捅向她的脖子左侧部位,符林芝用手用力握着刀刃。
见符林芝奄奄一息,聂露勇推着摩托车上了国道,逃向店门镇方向。
符林芝按着脖子,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到国道上让人看到,才能活。
跌跌撞撞,甚至一路爬,终于爬上了国道,被人发现。
送到医院后,主治医生说,符林芝左颈部的肌肉都被搅碎了。
符安新听到了女儿讲述的一切,他感谢罗学云,没有这位老人,可能遇害的就是女儿。
在村里,大家都叫罗学云“罗书记”,多年前,他曾是师古乡的人大副主任,为人厚道、热心。退休后,一心在山上侍弄菜园子。
后来清理现场时,罗学云的儿子发现,老人随身带着的四千多块钱,也不见了。
第一起命案的事发当天,衡山县公安局就发布了万元悬赏公告,并公布了嫌疑人的图片及体貌特征。
然而,凶案没有结束。
旷家四子罹难
第二天一早,距第一案发地30公里外的开云镇山竹村,有村民见到了聂露勇。
这位村民回忆,16日早上8点多,他在路上走,见身后有个男子跟着,神色有点慌张。
村民觉得奇怪,前面是条死路,尽头是自己家。便回头问:“你要去哪里?这是条死路。”
聂露勇反问他,衡阳怎么走?村民把手往西一指。
聂露勇没有到衡阳,当天,同村的旷润华家就发生了凶案。
16日下午,下起大雨。旷润华下班回家,按理说四个孩子都该在家,敲门、竹竿敲窗、打电话、在微信群里问,都没有回复。
他借了别家的楼梯,从二楼阳台进去,推开门,四个孩子都停止了呼吸。
19岁的女儿小静身体还有些温热;10岁的侄子小毅躺在小静身边;16岁的侄女小茹躺在客房门口,裤子没了;12岁的儿子小顺躺在自己房间,身体已经僵硬。
昨天,冷静下来的旷润华推算出四个孩子遇难的大致时间。
案发当天,下午5点20分左右,旷润华下班到家。就在下午三点多,侄女小茹还在亲戚们的微信群里开玩笑要红包;四点多,女儿小静还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买什么菜。
他回忆,当天早上9点,女儿小静出门,下午4点多带着侄子、侄女才回到家。这其间,儿子小顺独自在家。
旷润华分析,小顺最先遇害,根据他僵硬的身体,时间应该是在上午。如果自己能早回家半小时,或许能挽回另外三个孩子的生命。
旷润华说,他仔细查看了现场,越想越冒冷汗。
厨房里有做饭的痕迹,碗筷明显不在平常孩子吃饭的地方;自己的房间出门前整理好了,回来床上却一团乱,应该是有人睡过。
他推测,凶手应该是在上午就杀害了儿子,之后再做饭、睡觉,又在下午4点多,杀害了刚刚回到家的三个孩子。
在旷家的房子后侧,警方至少标记了11处脚印等痕迹线索,这些证据表明,凶手很可能从二楼阳台攀爬而下,离开作案现场。
母亲护子拖住疑犯
16日晚,聂露勇或许是在开云镇师古村石门组的一间废弃的房子里度过的。
石门组一位70岁左右的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17日上午10点左右,他见到一位男子从这间房子里跑出来。男子身穿牛仔裤、黄色上衣,外貌极像悬赏通告照片里的人。
后面跟着警车、警犬。“当时还是没有抓到他,不然不会有后面的事”。该村民说。
他说的后面的事,指的是第三起命案。
在这起杀人案里,7岁的玲玲是年龄最小的目击者。
她的妈妈,31岁的于宗弟在17日上午11点10分左右被杀害。
当时,玲玲在二楼阳台,与于宗弟的嫂子赵雪英在一起。
她看到聂露勇走进家门,随后听到于宗弟“啊”、“啊”的叫声,她跑下楼,看到在米缸边,妈妈手上还拿着饭锅准备舀米,聂露勇在用刀捅母亲。
她被表姐抱着往外跑,于宗弟拖住聂露勇,从偏房被拖到了大门口。
赵雪英说,杀完人后,聂露勇上了楼。还曾在二楼晃悠过一圈,她抱紧自己的小女儿,反锁了门,拉紧窗帘,最终躲过了一劫。
昨天上午,谭玲玲拉着记者,在案发现场到处转。“你看,我妈妈就是在这里,被那个人捅了几刀。”
有人问于宗弟的名字怎么写,她大声地纠正亲戚,哎呀,你说错了,是这个“宗”!
孩子还没意识到失去母亲的痛苦。
看着活泼的玲玲,赵雪英落泪,“她还完全不懂事,以后长大了,这会是她一生中不能摆脱的阴影。”
于宗弟还有很多愿望。一周前,她把一岁半的小女儿送回了云南娘家,准备过年后去打工,还家里几万块钱的债。她还跟嫂子赵雪英说过,她还想要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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