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它属于国家秘密;现在,它还是敏感信息;它就在你身边,但你从来看不清楚——
神秘的“超生罚款”
计划生育工作被称为“天下第一难事”,伴随而来的“超生罚款”或许也是天下数一数二难算的账。
近日,体育明星田亮在香港生二胎一事,引发舆论关注。同时有媒体爆出,全国每年“超生罚款”金额可能超200亿元,而且去向成谜。
所谓“超生罚款”,是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人群征收的一笔款项。在1980年代初期叫超生罚款,1994年改为“计划外生育费”。200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文统一为“社会抚养费”。2001年《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将“社会抚养费”明确规定下来。
国务院出台的《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规定:社会抚养费的征收,由县级计生部门作出书面征收决定;县级计生部门可以委托乡(镇)人民政府或者街道办事处作出书面征收决定。
多年来,全国每年处罚超生人数有多少?征收社会抚养费金额有多大?《中国经济周刊》就此咨询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下称“国家计生委”),得到的答复是:“国家规定,社会抚养费及滞纳金全部上缴国库,按照国务院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6738元的9倍——24.06万元征收。之后,杨支柱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一审、二审均维持海淀区计生委的决定。
“今年2月,法院通过银行冻结了我的账户,4月24日把钱划走了。”杨支柱告诉《中国经济周刊》,法官告诉他,已经可以给小女儿上户口了,但他至今没有办理,“因为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作为一个对计划生育政策持批判态度的学者,杨支柱不仅觉得海淀区对他按“几乎顶格的9倍”来征收有失公平,而且认为征收社会抚养费本身就不合适。
根据《北京市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对违反规定生育第二个子女的夫妻或者非婚生育子女的公民,按照城镇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农村居民年人均纯收入的3至10倍征收。各区县对此又有征收细则。比如,记者查阅北京市有关区县的社会抚养费征收细则了解到,海淀区对此一般按照基数的7~9倍征收。按照3~4倍或5~6倍征收,必须符合无业、低保、严重残疾等相应条件。东城区一般按照基数的6至10倍来征收,按照3至5倍征收的,也必须符合低保、当事人一方死亡等条件,并且提供相应证明材料。
事实上,这种“弹性”的征收制度并不只是北京在实行。国务院《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就给予了各地“自由裁量权”:“社会抚养费的具体征收标准由省、自治区、直辖市规定。”
“全国各地区,生育政策本身就不一样,要统一很难,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也不平衡,而当时,立法比较急迫,综合多种因素考虑,国务院作出‘授权’的决定。”深入参与《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立法工作的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湛中乐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公开信息中查找到的单笔社会抚养费最高金额为109.58 万元。
目前全国在对超生一个子女者征收社会抚养费方面,大致可分为四类标准:一是在征收基数确定的情况下,按固定的倍数征收,如江西3.5倍,上海、河南、湖北均为3倍;二是设置一定的倍数区间,如北京3~10倍、新疆1~8倍;三是固定数额区间,如黑龙江城镇居民3~6 万、农村居民1~3 万;四是设置下限,只规定征收额的最低倍数或金额,如河北不低于2.5倍、山西不低于7000元等。
“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财政监督要严格一些。全国各地经济发展不平衡,有的地方在征收时就表现出很大的随意性,出现执法不规范和‘权力寻租’。”江苏徐州某区县计生局工作人员刘先生说,征收社会抚养费,有的是县级计生部门征收,有的是委托乡(镇)街道代征,不同的机关把握不统一,“弹性”较大,甚至随意增减征收数额,存在“关系案”、“人情案”。
“生孩子前跟村里的计生干部搞好关系,等到孩子生了,再送点礼,罚款数额就‘好商量’。没有二胎指标的生二胎要交一万元,有熟人的或者钉子户只交7000。”河南省新乡市一位基层计生人员也告诉记者,“甚至,计生干部会盯着村里只有一个孩子或者没有男孩的家庭,适时提醒他,该生就生吧,趁我还在任上,到时候给你‘便宜’点。”
越穷、越富,越难征收
据统计,全国无户籍人员大约有1300万人,大部分是因超生未上户口的人员。有人据此推算,即使按保守水平人均1万元计算,应当依法征收的社会抚养费总数就高达1300亿元。
但实际征收率恐怕要打个问号。全国政协常委、农工民主党中央副主席陈勋儒曾在云南做了一番调查,自2002年到2007年底,云南全省应征社会抚养费人数33.56万人,实际征收26.66万人,占79%;应征社会抚养费5.62亿元,实际征收仅1.68亿元,仅占30%。
通过上述数据,我们似乎可以理解为,应当交高额社会抚养费的那部分人,没有交或者少交了。
湖南省计生委的《湖南省生育多孩家庭调查报告》更能说明问题。调查对象中,资产在1000万元以上的9人中,有55.56%的对象征收到位率为0;资产在1万元以下的287人中,有38.68%的对象征收到位率为0。
越富的人和越穷的人,越难征收?
甘肃省兰州市的小王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去年春天自己老婆在医院生孩子时,同一个产房内还有一位在兰州做生意的温州商人的老婆。这名温州商人已经有了四个女儿,大女儿上小学一年级,老婆当时要生的是第五个孩子;让小王夫妇惊讶的是,这名温州商人的前四个女儿竟然全是黑户,“温州商人说,他就要生个男孩,一次罚款也是交,十次罚款也是交,就等生了男孩后一次性交清吧,省得麻烦。”小王说。
2007年,农工民主党湖南省委前副主委戴君惕在湖南省两会期间提交议案,建议修改《湖南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就是针对富人、名人超生问题的。”戴君惕当时对媒体透露,“湖南每年超生5万多人,其中富人、名人、官员就占近2000例。”他还建议借鉴个人所得税法对社会抚养费的征收实行超额累进制,资产越多,征收率越高。
事实上,湖南省计生委另有一份调查显示,资产1000万元以上人群社会抚养费应征金额仅占其私有资产的0.63%,而资产1万元至10万元的,应征金额占其私有资产的51.35%。
2007年,湖南省修改了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将违法多生育一个子女的,社会抚养费征收数额由原先“年实际收入的2倍”改为“上年度总收入的2倍至6倍”。此外,湖南还启动了一个包含工商、纳税、还贷等信息的社会信用系统,以加大对富人、名人等的监督。
“这个事情,关键国家计生委要有个态度。我们也出台了文件,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们在基层,只能是尽量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湖南省计生委主任李万郴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北京市也较早提出加大对名人、富人超生的处罚力度。2008年北京市两会上,时任北京市计生委主任的邓行舟曾表示,将出台地方标准,准备对富人超生征收社会抚养费时与普通超生户有所区别。但据记者了解,在实践中,富人、名人高倍征收,一直没有执行,目前还是按上一年人均收入为基数来执行。因为,富人、名人的群体界定仍有困难,而计生部门并不是可以对收入、资产等进行排查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