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动机
北京人口普查数据昨日公布,10年来的人口高速增长,给北京的未来发展带来重大挑战。本报就此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人口学院院长翟振武教授,就北京未来人口发展方向、流动人口引导、老龄化趋势等方面,探究应对之策。
对话人物
翟振武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北京市人口学会会长,国际人口学会人口与贫困委员会副主席。翟振武是全国公认的人口科学的学术带头人之一,2005年获中国人口学界最高成就奖“中华人口奖”。
话题1 总量调控
让人口停止增长“不可能”
专家:人口向发达地区流动是个规律,人口下降时间不好估计
新京报:北京1961.2万的庞大人口,对这座城市有什么影响?
翟振武:这已经超过了北京能够承载的程度。我们感受到的交通拥堵、房价高涨、绿化不够、生活舒适度不高,其实都是人口过多带来的。控制人口,是北京亟待解决的难题。
新京报:2004年城市总体规划修编时,提到北京人口承载力1800万,这个数字早已被突破。
翟振武:就目前来看,1800万这个目标几乎成了一个笑柄。也有专家提出,北京人口目标设定应该是3000万,这其实是一种无奈的说法。
当初提出1800万的目标,可能更多的是考虑到当时的情景。
新京报:怎么看北京的人口承载力?有没有一个量化的指标?
翟振武:事实上,人口承载力是个动态的情况。如果非要量化,现在的人数已经超过了承载力。但反过来说,北京再增加人口也没问题,不过交通会更拥堵,停车费更高,水电可能会出现超额加价,生活会越来越紧张。简单说,生活质量大幅度降低,幸福感严重不足。
新京报:未来的人口走势该怎么看?
翟振武:人口向沿海地区、珠三角、长三角以及北京等发达地区流动,依然是一个趋势。北京现在要控制住人口不增长,基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控制增速,不要像以往增长这么快。至于北京人口下降的时间,现在不好估计。
话题2 人口分布
生活高成本“逼走”人口
专家:东西城区人口密度比肩东京、香港,应逐步建设卫星城
新京报:此次发布的数据显示,北京人口分布极不均衡,核心区人口过密。
翟振武:北京人多,主要就是说五环以内人多。北京东西两个城区,每平方公里超过2.3万人,已经跟东京、香港等地差不多。
新京报:北京是否会陷入人口增长与资源紧缺的怪圈之中?
翟振武:那不会。长期来看,我还是乐观的。现在有“大城市病”的出现,主要是此前相关部门的调控力度不够,比如拿交通来说,非要等到堵得不行了,才开始实行摇号的政策,如果早这样就不会了,所以很多时候应早做打算。
但随着周围城市的发展,郊区和新城产业聚集区的建立,中心城区生活成本越来越高,人员势必会开始疏散。当中心城区房子贵、停车也很贵,发展到一定程度,人就往外走了。
新京报:除了市场之手,行政上可以有哪些作为?
翟振武:这还是涉及到北京定位的问题,北京应该首先清理功能定位。目前,北京是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金融中心,还是现代制造业中心、高新技术中心等等,“中心”实在是太多了。要解决问题,势必要做一些取舍,比如现代制造业不搞行不行?金融中心不搞行不行?这都是政府决策层面的事情。
同时,北京还要为中央服务,部委居多且集中在核心区。强行把哪个部门搬走,这是非常困难的。现有情况下有两个方式,一是把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外迁移,包括小作坊、小企业等,尽量搬走。
其二是在将居民疏散到其他地方的同时,逐步发展多中心的产业聚集模式,形成一些卫星城。让老百姓避免潮汐式的生活。
话题3 外来人口
今后更多流动人口将进京
专家:应控制外来人口进京速度,实现服务均等化趋势已定
新京报:此次统计显示,北京有700多万外来常住人口,这个规模对于近两千万的北京城而言,比例是大还是小?
翟振武:高但不是最高的。比如深圳外来人口要超过户籍人口好几倍。目前,全国的城市化率还不高,今后还会继续上升,这样一些人员势必向大城市集中。就北京而言,今后流动人口规模还会扩大。
新京报:北京提出今后在人口控制上要提高素质、降低增速,你怎么看?
翟振武:目前而言,任何城市也不可能通过行政命令来限制人口流动,比如,不能说初中以下毕业的人就不能来北京,但可以通过产业的引导疏散人口。
新京报:在现有的外来人口中,也有很多高学历、高素质的人员。
翟振武:是的,而且北京流动人口的教育年限总体上也要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唐家岭的“蚁族”,中关村科技人员,还有很多单位的白领,他们都来自于外地,整体素质很高。
不是说外来人口不好,但聚集的速度太快,推动产生了“大城市病”。今后,北京应在善待现有流动人员的基础上,适当控制新的流动人口涌入的速度。
新京报:那北京能否实现外来人口和本地户籍人口的服务均等化?
翟振武:北京这方面工作做得不错,但局限于现有的二元体制,北京不可能完全做到均等。比如在医疗保障方面,如果外来人口也享有同样的待遇,公共财政会吃不消。从未来看,让一些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外来人员真正融入北京,这是一种趋势。
话题4 老龄化
老龄化严重形势被“淡化”
专家:外来人口将老年人比重拉低,京城人口高增长已不可能
新京报:北京60岁以上人口已经达到12.5%,老龄化程度怎么评估?
翟振武:这个比例低于全国平均数,但有一个客观现实,北京有大量的外来人口,而这些人口基本都是青壮年劳动力,他们会把老年人比重拉低。实际上此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很多方面都有意无意地把老龄化严重形势淡化了。
新京报:北京现有的养老体系你怎么评价?
翟振武:肯定是个挑战。相对而言,北京老年人的物质保障比全国平均水平要好,但北京近10年来,家庭规模大大缩小,平均每户为2.45人,比10年前少0.46人。这意味着很多家庭就是夫妻双方和孩子;一些家庭就是老人自己,空巢家庭多,三代四代同堂的情况大大减少。
就此前的传统模式看,北京基本靠家庭养老。而今老年人独立居住的多,日常生活照料、长期的精神慰藉都成了问题。虽然政府也采取了部分措施,包括扩大养老床位,推广居家养老,设立老年饭桌等,但基本上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全市的问题。政府推动养老工作是一个方面,市场化的养老服务体系更有必要。
新京报:此次普查数据中,0-14岁的人口比重下降5个百分点,能否说生育率已经很低?
翟振武:北京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在全国来看是比较低的。从普查数据估计,北京人口自然增长率可能接近零增长,不排除以后会出现负增长。
根据政策,双独生子女家庭可以生二胎。北京80后独生子女家庭较多,他们结婚生子后,自然出生率可能有一定回升,能够把比重撑起来一点。但就北京户籍人口而言,高增长率的可能性极微。(记者 蒋彦鑫)
他山之石
伦敦重“疏散”
人大人口学院院长翟振武介绍,和北京一样,纽约、伦敦、巴黎等也经过一个人口迅速膨胀的过程,但之后逐步达到平衡。
比如,伦敦通过打造11座新城,将市区人口和工业大量迁出,1961年至1971年中心城区人口下降101万;巴黎1962年至1982年人口减少56万;东京通过打造“双磁极”城市布局,1965年至1990年城区人口下降60万。
就目前而言,北京人口规模经历了持续20年的平面式扩张,资源承载能力尤其是水资源短缺问题,使得北京必须正视加大人口调控力度的急迫性,这也是遵循特大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规律。(记者 蒋彦鑫)
东京求“外援”
东京的城市发展比较成熟,过去10年东京的人口增长率并不高,总人口突破1300万的“推手”主要是外来人口,东京本地新生儿出生率还不及人口老龄化的增长率。
在这种大背景下,东京都政府并没有利用行政手段限制外来人口,甚至还鼓励能通过日本“护理考试”的外国人赴日从事养老方面的服务。
此外,东京鼓励民众到卫星城居住,并出台政策改善当地交通和环境,使得在此居住的民众能享受到和东京都类似的生活。在税收等政策上,向在卫星城地区生产、创业的企业和个人倾斜,而这些企业的员工或者生产者一般都会在当地居住。(记者 张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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