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轮公映时就说过,《一代宗师》是王家卫未完之作,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可以做得更好。《一代宗师3D》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转制3D重映,而是王家卫重新剪辑的版本,3D不过是个重映的敲门砖,以新旧版来区别二者更为科学。
旧版上映时,不少冲着《叶问传》而去的家伙,却一头扎进了《宫二传》的怀抱,半晌没能适应过来。旧版可谓两个人的武林,导演试图让叶问的体系与宫二的体系既保持距离,又彼此兼容。然而在叙事和素材取舍时考虑不尽圆熟,结果两头都没能完全靠实,于是上半卷成了叶问成名史,下半卷又成了宫二的传奇人生,中间杂糅着元素甚多,未能以最理想的状态完成一整部的武林变迁史。
新版本缩减了19分钟,但并不是一味的删减,而是有增有减,且主要是在章子怡饰演的宫二身上动刀子。王家卫先切下了宫二的两场戏,其一是宫宝森被孽徒所害后宫二归来舌战东北群英,其二是宫二奉道前对着佛堂墙洞的自语,此外当面退婚的桥段也省略为退下戒指掠过。然而王家卫并没因为部分观众诟病《宫二传》而犯怵,反倒是对章子怡倍加厚爱,增添部分远比删减要多。第一段新增是1950年大年夜,叶、宫在港重见后老姜一语道破二人情愫;第二段是宫二病逝前,幼年宫二以回忆的形式亮相;最后一处也是最出彩的一处,旧版中被宫二一口回绝的六十四手,以片尾彩蛋的形式在一扇门的时间里得以过手,同时不乏她白驹过隙的人生隐喻。
围绕着宫二的手术远不止这些,连叶问原配张永成的戏份也为宫二让路。叶问迎战宫宝森前给张永成洗脚的桥段拿掉了,叶问带她出现在金楼里的画面也不见了,叶问为张永成披大衣引发的小尴尬,改成主动为叶问做大衣,并不无玄机地道破“反正你迟早都会去东北的”。新版中与宫二无关的改动鲜见。一线天与宫二火车上的一面之缘拿掉了,一线天雨中大战杀手被叶问“铁箸听刀”替换,这也是与宫二无关的最大一处改动。连“三江水”小沈阳也被压缩成了宫二在港时过场小家奴,仅为叶问与宫二重见的距离感而存在。
显而易见,王家卫的大小手术,皆为捋顺宫二和叶问的情愫服务。而这些改动,一方面可以见王家卫听得进意见,确实吸收了不少批评,另一方面又彰显他的执拗与顽固——既然你们嫌恶叶问与宫二似是而非的感情,那我干脆明明白白地给你们奉上一场欲爱不能的爱情。
再见宫二,已然不仅只是那个冷酷而悲情的宫二,章子怡人物精神表达之外,多了一份人世冷暖,宫二与叶问之间千沟万壑的隔膜,也被一层透明爱情的薄膜所替代,《叶问传》和《宫二传》就此一气贯通,变得舒展且更具纵深感。凭借宫二斩获一箩筐影后宝座的章子怡的存在感不减反增,人物愈发丰满立体。而王家卫的再剪辑,就像是当年没拿下想要的分数,再一次复读高考,又像是当初的叶问和宫二都没活明白,重来一次终于活明白了。想必这才是王家卫想要的。没想到若干年过去,《一代宗师》再战江湖依旧是这个贺岁档最优秀的电影(没有之一)。要说遗憾,莫过于二人转部分没能完全剔除,不是因为墙倒众人推,而是因为本身格格不入。(曾念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