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海,潮起潮落。
旅顺,这座明朝初年就已开埠建港的山海之城,浓缩了近代中国有海无防、任人宰割的屈辱史。
甲午一役,北洋海军全军覆没,旅顺港内的“东方第一大坞”却躲过一劫。
百年沧桑,气势依旧,好一个“巨无霸”!石砌的船形深槽,像古罗马斗兽场一样壮观。放空海水的大坞内,静静停靠着一艘庞大的驱逐舰,锤声叮当、火花四溅,建成百余年的船坞仍然运转良好。
然而,船坞石壁上“明治四十三年一月改修起工”的字样,深深刺痛记者的眼球。
旅顺,本为“旅途平顺”之意。但是,大清帝国的海洋之路却并不平顺,“百年船坞”见证的是百年风雨:
1894年甲午战争,日本攻占旅顺。1898年,沙俄以干涉还辽有功,强租旅顺口。1904年,日俄战争,日军再次夺取旅顺。直到1955年,旅顺才回归祖国。
原本是一个海洋大国走向海洋的出发地,为何却屡屡成为列强扼杀我们走向海洋之路的咽喉?
甲午之败,令人警思:海洋大国之“大”,并非就是“大”在拥有广袤的领海面积,关键是“大”在国家的海权意识,“大”在国民的海洋观念。海洋事务的竞争从根本上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海洋意识的竞争。
16世纪,葡萄牙、西班牙之所以相继崛起于海上,成为“海上霸主”,并非是它们的领海幅员辽阔,而是依靠“海上舰队”远海征伐的雄心。
17世纪,面积仅4万多平方公里的荷兰,却享有“海上马车夫”的盛誉。其时,它拥有商船1.6万艘,超过欧洲其他国家的总和,商船的航迹遍及五大洲。
相反,拥有300多万平方公里海上疆土的晚清,却丝毫没有“海洋大国”的雄伟气象。
遥想当年,旅顺这座“东亚第一要塞”,何尝不是“战舰云集、龙旗飘扬”?然而可叹的是,北洋海军鼎盛之时,清廷和李鸿章满足的却是:就渤海门户而论,已有深固不可摇之势……
“定远”“镇远”“经远”“致远”……十分反讽的是,这支总是以“远”来命名的铁甲舰队,目光和航迹都不远,徒为诗人笔下添满悲怆:悲之师、国之殇,何时归、痛断肠……
“所有大国的兴衰,其决定因素,都在于是否拥有强大的海权,能否控制海洋。”当马汉的“海权论”诞生,西方列强争相学习时,清政府却不知马汉为何许人也。尤为讽刺的是,魏源编撰出《海国图志》,国内无人问津,却蜚声东邻,加速了日本的壮大。
“短视促狭”的海洋观,支撑不起一个大国的海上主权。晚清政府买得来铁甲巨舰,却买不来一个国家应有的“海权意识”和“海洋观念”,最终用两亿三千万两雪花银为“甲午之败”买单,留下一个民族百年犹痛的伤口。
悲凉的历史云烟,总是让人想起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中的警策之句:如果一小块泥土被海水卷走,大陆就会少了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减少。所以不必问丧钟为谁敲响,它是为我而鸣……
沧桑远去,心绪难平。记者坐在北海舰队某基地招待所的飘窗下,不禁在想:面朝大海,我们究竟缺什么?
21世纪将是海洋世纪,世界各濒海国家纷纷以新的目光关注着海洋,向海洋深度和广度进军正成为一个世界课题。然而,反观现实,不论是观念、还是机制,我们走向海洋的脚步仍然牵绊重重: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教科书上的国土面积只有960万平方公里,没有“蓝色疆域”的概念。中国版图被称为“雄鸡”,却不知其更像“火炬”。全民海洋意识薄弱,据2012年某科研机构调查显示,尽管97%的受调查者清楚南沙群岛在哪里,却有56%以上的调查者不知道我国有300万平方公里的管辖海洋面积,72%的受调查者不了解大陆架、专属经济区等概念。
每年两会,代表们经略海洋的提案屡见不鲜。然而,年年岁岁,涛声依旧。一位军事专家长叹:泱泱海洋大国,居然没有颁布一部《海洋法》!长期以来,海洋管理形成“九龙治海”格局。可以“划海分区”,但不能“划海而治”。一位网友痛心留言:我们的海上力量已经十分可观了,但若不真正树立国家海洋观,就会相互掣肘,“九龙治海”势必成为“九龙闹海”!
“向海则兴、弃海则衰”,今天,我们拿什么为海洋大国“正名”?值得欣慰的是,党的十八大作出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决策。维护海权、经略海洋、发展海军,中华民族决心开启新的大国海洋之路。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历经海上风雨的李鸿章在《绝命诗》中写出了当世警言。果不其然,百年之后的中国,海上仍不平静,钓鱼岛争端、南海问题,海上危机波谲云诡……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驻足旅顺港口,眼前一片汪洋。穿越无尽海风,记者神思飞扬之际,中国首艘航母辽宁舰,刚刚从眼前这片海面驶过。
一个深度觉醒的海洋大国,历经一百多年海上风雨的洗礼之后,必将扬起风帆,劈波斩浪、驶向深蓝……( 严德勇 费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