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国时报》18日发表台北书院山长林谷芳的评论说,台湾是个典型小确幸的社会,就其长,小确幸的要求既小,容易得到满足,这满足,又生活随处即是,既不须往高大上挤,不同人又可有不同风光,人人乃尽可在自己的小确幸中生活,“生活性”因此成为台湾当前文化的基底特质,而既是个可活出自己的世界,就吸引了许多大陆人士的欣赏,来此取经者更络绎不绝。
然而,小确幸既是得小而足,相对的,这样的人也可能同时就有「小不确幸」的担忧,既关注小而确定,对小而不确定的事也就同样敏感,你固可以因一件小而确定的幸运或幸福而高兴,同样,你也可能为一件还不能被确定的小幸运或小幸福而惶惶不安,更何况生活周遭还不只是这些小不确幸,它既多横逆之事,你生活就更可能充满挫折。
台湾当前的社会正是如此,人人可在小事中满足,但小,也就经不起外界的风吹草动,所以相对地,人人也就可在小事中尽觉委屈与争吵,我们电视报导的正都是这两极上的“小事”,尽在这里纷扰不安。整个台湾,就像个遗世独立的小小区,为一只猫、两只狗、张家短、李家长,在那里感觉“幸福与不幸福”。
小,不是坏事,人好高骛远,就徒蹈玄虚。但小,必须有厚度。所谓的“匠人”,从来就不是搞大东西的,但他既专注一事,这事就与他生命有深刻的连接,“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世界就撼动不了他,而也到此,小,才有安顿可言。
小,其实不只指事小;小,是心胸不大。论生命,你能“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就不容易为眼前的一事一物所动,而这上下、纵横还不只是指你所历经事物的外相,更重要的,是心胸要能如范仲淹《岳阳楼记》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毕竟,谈幸福,若只从己身而出,甚且永远只及于己身,所谓的大,也就只是私欲横流,虽坐拥天下,依旧心不得安。
然而,当前台湾这小确幸社会的小,却是眼不及大的小,也是私心为度的小。就如此,“小不确幸”乃逐渐凌驾于小确幸,社会的不信任与剥夺感也就与日俱增。
谈眼不及大的小,不得不承认它与近30年的政治发展有关。回归本土的观照相对也带来视野──尤其是历史视野的缺乏,而当此视野使台湾越走越小时,人们也就只能在眼前的事物求取“小而确定的幸福”,但未来既充满不确定性,就更让我们有随时会被剥夺的危机感。
谈私心为度的小,原因则更复杂。资本主义的本质、自由主义的标举、个人权益的觉醒都是,但也与反过去的威权政治有关。集体主义既被视为毒蛇猛兽,超越于个人私利的价值追求就相对稀薄。而就此,民间尽管仍有许多利他价值的体现,台面有话语权的却就赤裸裸地将一切视为利益的争取与分配,台湾的政治乃至社会运动因此就容易将单一价值无限上纲,有着强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排他特质,正如此,不只政客,连所谓象征社会进步力量的团体,看似为公,却依然就只在合于己意的小确幸与不合己意的小不确幸间焦躁不安。
相对于台湾,大陆的大,遇到的问题则恰好相反,因求大,使社会上许多人充满挫折,而这大,还因改革开放后的利己价值而衍生诸多异化,所以,看到台湾的小确幸现象,就极其羡慕,但另方面,也不解台湾人为何看来容易满足,却又常为一点点小小的不确定大动肝火。而这个问题,台湾人因身处其中,能发出疑问的,还远较来台的大陆朋友稀薄。
“小确幸”与“安顿”的不同是个生命与文化的大问题,初始的观照,其实就得从小确幸与小不确幸这连体婴的关系谈起,而从这,也或者最能看出台湾当前的局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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