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杠杆和支点,我要用它撬动地球。两千年前,阿基米德躺在浴缸里豪迈地说。
当通胀压力持续存在,提振经济乏力之时,减税,利用税收杠杆振兴经济实乃众望所归。尽管民间与官方不同立场之间关于宏观税负水平高低的争论,仍未取得较为一致的意见,但从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来看,结构性减税已经成为税制改革的共识,减税规模也将有所扩大。
谈减税,当然离不开征税这一前提。抛开专家们关于宏观税负究竟是高是低的理论之争,以纳税人的实际观感,所谓税负痛苦,不管你承认或是不承认,它都摆在那里。此种认知,携纳税人日渐觉醒的权利意识而来,且经媒体发酵,成为公众所知悉的常识。包括个税起征点上调等诸多减税政策之基,恰恰建立于此。
一个纳税人终其一生要缴多少税?这笔账事实上很难算得清。个税起征点上调后,据统计,原8400万须缴纳此税种的工薪族人数锐减至2400万。但这并不意味着,被减掉的6000万人以及非工薪族们就与缴税无关了。除去此税,公民须直接或间接缴纳的,还有这样那样的消费税、增值税等众多隐形税种。如果不是今年2月,山东一位政协委员的提案,许多人可能不会知道,卖一个1.2元的馒头里就要缴纳2毛多的税钱,还不包括管理费、卫生费、城市建设费等各种杂费;如果不是爆出深圳居民跑到香港买洗发水打酱油,人们也不知道,原来内地许多日用品价格比香港甚至比美国还高。“悄悄的收税,打枪的不要”,“馒头税”也好,消费税也罢,这些隐匿经年的价内税,一直就在不声不响地掏着民众的腰包。直到今天国人才普遍知晓,税收原来真的不可避免。
以税收原理而言,只要发生经济行为,政府就能征税,无论是收入、消费还是投资,都是课税点。就如著名经济学家马斯格在制定税制原则时说的,政府要征税,可以在资金的流动中,即流转税;或者在流入口,即所得税;或者在流出口,即支出税;甚至,静止的资本也可以收税,即财产税。所以,当南京起先决定对婚前房产加名要征收3%契税的时候,本来是不奇怪的;给单位职工发了一盒月饼,居然还有月饼税,也是不奇怪的……可奇怪的是,何以公众此前竟毫不知情?政府征税热情何以如此高涨,而全然无视民众的心有不甘?
公民依法纳税原本天经地义,因为我们要养活政府,并寄望由它来供给非私人能提供的公共物品、公共服务。然而只要发生涉税事件,如几经反复的车船税、个税等等,征税行为无不激起相当的民意反弹。人们在意的,实则并非税收本身,而是纳税的比例缺乏坚实的民意基础,税收的去向在很大程度上还不为公众所知悉。国家财政收入年年创新高,今年更是首破10万亿,举国民众所创造的巨额财富,仅在一个“三公消费”里就靡耗了多少?北欧国家的高税收伴之以高福利,我们包括公共福利在内的社会保障程度又达到几何?各级政府每至年底便变着法儿地“突击花钱”,“国考”年年大热,趋之者如过江鲫,这些刺人眼目的新闻,无法不令人愁郁胸中。
当作为纳税人的个体阵痛的时候,不少中小(微)企业也在感受“灭顶之灾”。年关将近,浙江、广东、福建等向以民营经济发达著称的省份,一些企业主却扔下厂房设施,以及等着拿薪水回去过年的工人悄悄“跑路”,更有甚者,悬梁跳楼。内里固然有银根收紧而致资金链断裂的政策诱因,利润微薄、不堪税负之重,也是隐匿于“最后一根稻草”下的罪魁。中国社科院财贸所所长高培勇曾披露的一组数据显示,在当下的中国,90%以上的税收收入,来自于企业法人的缴纳,而中小(微)企业占去了企业总数的99%,是他们贡献了中国60%的GDP和50%的税收。然而也正是他们,处于难承税负重压的困窘境地,《中国经济周刊》在浙江温州对从事制造业的小企业主进行过一个调查,发现一个年产值在5000万的工厂,如果完全缴纳各种税费,那么它的净利润不会超过2%,即大约只有100万元,连设备维护的费用都不够。也因此,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才断言,“90%的企业不偷税漏税可能会倒闭。”逃税化生存,成了中小企业家家必备的秘笈。
我们说,不论是为降低所谓公众的税负痛苦指数,还是挽中小(微)企业于将倾,乃至拉动内需提振经济,为“三驾马车”中的消费短板助力,减税都是必不可少的径路。我们也注意到,近些年来的税制改革和税收政策调整上,减税一直是主基调,今年围绕于此而出台的善政亦多,除个税改革这一万众瞩目的惠民之策以外,还有针对中小企业的“增值税营业税起征点调高”等等。但同样或者说更为明显的是,与“国富”迅猛的增幅相比,减税让利的力度尚远远不够,结构性减税的步伐还须迈得更大。与此同时,把过于庞大的行政支出压下来,少“开源”多“节流”并完善信息公开,把公共保障推上去,以实现藏富于民,真正还民众以“纳税光荣”的信心,也是不可或缺不容稍缓的另一极。这一进程迄今虽一直在延续中,但我们仍希望,它的胆略可以更大,它的局域可以更广,它的视野也可以更辽阔。因为民心所系,当为善政之源源动力。